沈孝闻着她的气息,觉得自己的神识都染上了醉意。他忽然伸手,握住她一双手,让那双手蜿蜒向下。
……
“沈孝?”
“沈孝?”
沈孝猛然回过神来,对面李述皱眉盯着他,”你想什么呢?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想什么,沈孝轰一声脸都红炸了,连忙捞起一盏茶,热气氤氲起来,勉强掩饰了他的神色,”没……没什么。“
李述盯着沈孝,没好意思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再重复一遍。
可她是真的觉得沈孝脑子有点问题。沈大人确实是聪明人,可就是爱走神了点,在她面前动不动魂游天外。
这种人怎么上朝,难道跟父皇说政事的时候,还要父皇把他叫醒?
沈孝收了心思,忙道,“刚公主问什么,我没听清。”
李述不满地盯了沈孝一眼,沈孝避开她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光。李述这才道,“我说,太子心眼小,恐怕要给七弟穿小鞋了。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沈孝不急不缓,“不用担心,河南道暴雨,光是黄河就能让太子和工部自顾不暇。”
“至于下一步,还是待时而动四个字。有机会就抓住,没有机会就蛰伏。”
说起政事来,他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正说着话,忽然门口有些响动,红螺连忙过去开门,片刻后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过来了,递给了李述。
李述接过一看,忽然道,“机会已经来了。恐怕太子已经自顾不暇了。”
李述将手中纸条递给了沈孝,沈孝看到上面是草草几个字,“崔午时入东宫,未时离长安。”
李述捏紧了手。
自从和离后,崔进之被夺了兵部的职位,但太子保他,他又因为之前督工永通渠有功,因此平调进了工部做左侍郎。、
工部左侍郎忽然离开长安城,近来就是黄河不安生,崔进之还能干什么去?
但黄河到底出事了吗?兴许崔进之只是去按例巡视,可如果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走的这么急。
一定有事,只是她目前还不知道而已。
谁知道沈孝捏着手中纸条,先没去想东宫或黄河的事,他脑子里第一个反映出来的念头竟然是——
她竟然还这么关注崔进之!
这念头刚转出来,沈孝的嘴就不受控制一般,“你们不是和离了,你还关心他的动向?”
李述听得就是一愣。
怎……怎么这句话听着有点委屈的意思?
第63章
#63
李述都有点傻了, 下意识就开始解释:”不, 我不是关心他……啊不我确实挺关心他的……“
她当然关心崔进之,那可是政敌啊!
对面沈孝一双黑沉的眸子直直就望了过来, 李述瞬间就有口难辩,”我说的不是‘那个’关心,而是‘那个’关心。“
什么这个那个的。
沈孝听得眉峰皱起, 李述恨不得咬断舌头,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慌了,嘴跟不上脑子。
实在是沈孝这幅模样怪……可怜的。
他眼睫低垂下去,盖住瞳中神色, 只见一道挺直鼻梁向下,勾勒出紧抿的薄唇。一副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模样。
李述这才找回自己的口才:“崔进之是太子手下第一号能干实事的人!太子非常倚重崔进之,所以我才派人盯他。只要盯紧了崔进之,我们就能知道太子的很多动向。“
李述话说罢, 可对面沈孝还是沉沉不语,抬起眼仔细盯了她半晌,然后又垂下眼去看手上那张纸条。
李述被他这说不清喜怒的神态动作弄得不知所措, 身子半倾过来,趴在矮桌上, 一双眼不安生地觑了过来。
谁知这么仔细一盯,才发现沈孝唇角竟然微微翘起。
他在笑!
那么点醋意不过一闪而逝, 片刻之后沈孝就想明白了李述“关心”崔进之的原因。
毕竟是东宫手下的头一号干将。
可是看着对面李述着急忙慌解释的样子,沈孝低下眼来,愣是不说明, 就想看李述自证清白的样子。
原来她也怕他生气啊。
这个念头一起,沈孝脸上就没绷住,薄唇微翘,透出心里万分之一的喜悦。
谁知自己就被李述逮了个正着,李述眼一瞪,“你笑什么?”
沈孝连忙举起手中纸条,一副认真阅读的样子,“我没笑。”
李述扬手就拍落纸条,伸手指他,食指就差点戳到他唇角了,“那你嘴巴勾什么?”
“……好吧,我刚确实在笑。”
“为什么笑?”
沈孝一本正经,“因为七皇子得了陛下的夸赞。”
李述:……!!!
沈孝低眼,就看到李述的食指悬停在他鼻尖下。
她的手伤已全好了,伤痂基本脱落,因此能看到手上新长出来的粉红嫩肉,与周围白皙的肌肤相比,显得格外碍眼。
满手伤疤,看着其实是颇为可怖的,但沈孝却只觉得有些心疼。
许是因为李述听他的话,他说不许喝酒她就不喝;许是他不高兴的时候,原来李述也会被他的情绪所牵动。
这些种种细节交织在一起,令沈孝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李述的手腕。
她身上始终偏冷。
李述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沈孝鼻端的气息沉稳,正好呼吸在她食指上,她觉得手上被他气息喷的微微潮湿,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色彩。
他轻握住她的手腕,手指干燥而温暖。
李述不过愣了片刻,立刻就反应过来,一把将手抽了回来。他的手心很温暖,所以她不喜欢。
温情是世上最可怕的情感,会让人沉溺进去,然后失去一切斗志。
她在崔进之这堵南墙上已经撞得头破血流了,不会在第二个人身上再栽跟头。她不需要谁喜欢她,更不会去喜欢谁。
世上一成不变的绝不会是感情,只会是权力与金钱。
李述冷下目光,缩回身子,又窝回了迎枕上。她别过眼,目光落在地上,没有去看沈孝。
沈孝第一次伸手触碰,就被李述果决的态度打断。
他伸出去的手空落落的,悬在半空,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片刻后,沈孝将脸上神情换做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仿佛方才触碰不过是一场意外。他顺手捡起方才被李述打落的纸条,慢慢道,“黄河应当是出事了,而且看崔侍郎这样急迫,恐怕不是小事。”
李述伸手覆着方才被他碰过的手腕,仿佛还能感觉到残留的温度,她语气都是官腔,“我会让人盯着崔进之的。”
沈孝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事情及时通知我。”
李述点头。
窗外的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下,室内就显得更加寂静,李述身上拒人千里的冷淡也就更加明显。
沈孝盯着她,却有一种不想退让的坚决。
她身上真的偏冷,拒人千里,因此更显孤单。
他轻咳了咳,道,“七皇子慢慢出头了,以后朝事会越来越多,遇到的绊子也会越来越多。以后如果有事儿……我们还是在这儿见面?”
李述闻言,抬眼就盯了他一眼,沈孝故作不在乎,迎着她通透的目光。
半晌,李述点头,“好。”
*
崔进之离京,给正元帝上的折子里,借口果然如李述猜测,说是工部例行去巡视黄河,以防出现什么问题。
正元帝自然不会阻隔。
崔进之骑了一匹快马,身后跟着许多侍卫。
他披了一件蓑衣,但雨水还是兜头盖脸地打在他脸上,他抹了一把脸,甩掉满手雨水,继续河南道方向走。
今天中午在东宫里,太子的吩咐还响在脑海里。
他被太子急召入东宫,刚跨进东宫的门槛,迎面就是一封薄薄的纸,和太子惶恐的脸。
崔进之还以为是天塌了,可拧眉看完信件,神情却并不似太子那样惊慌,反而语气颇为镇定。
“殿下不必太担心,看信上说,黄河暴涨,部分堤坝被冲垮。虽信上没有明确灾情,但我估计顶多会淹几个县。“
他眉目之间都是和离之后的郁色,但整体还算沉稳,感情没有太影响他的政治判断。
”上一次黄河出事,淹了整个河南道,中原遍地流民。这次相比之前,灾情并不算严重。“
谁知太子听了,却显得更加烦躁,他眉头紧紧皱起,一扬手,殿中所有人都退下了,只剩了崔进之。
殿门关闭,殿内光线就显得阴沉沉的,太子如困兽一般来回转了几圈,然后忽然驻足,三两步冲到崔进之面前,“现任洛府郡守,是我三年前给父皇举荐的!“
这次黄河出事的地段,正好是洛府!
崔进之闻言,目光尖锐直逼太子,“洛府是河南道数一数二的富裕,那郡守这几年没少给殿下送东西吧。”
太子恼羞成怒,“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崔进之盯着太子不语,太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半晌才承认,“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孝敬一些……你先别管这个,只说现在这件事怎么办?”
崔进之咬牙,脸色铁青。
洛府郡守是太子拍胸脯举荐给皇上的,洛府出了事,太子肯定会受连坐。若是从前势大的时候,这件事可以不管,大不了被陛下骂一通,反正灾情也没有严重到不可控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