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的居然很有一点好看,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顾念是这么想的,她一贯的雷厉风行也让她这么做了,打断了何平戈的话,顾念并没有管他的反应,直接道:“你收拾一下,咱们出去吃个饭”
☆、第六章 邀请
顾念这话来的突然,何平戈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就尽数卡在嗓子眼里了,眉眼之间的困惑更深一层:“司令这是何意?”
顾念的话说的心安理得,自然极了,完全不管何平戈会不会同意:“反正你这会儿也没事了,跟我出去吃个饭。”
看着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而没有动作的何平戈,她甚至笑着道:“放心,我请客。”
何平戈有点想笑了,怎么说他也是这方圆百里之内,唱戏唱的最是有头有脸的角儿了,个顶个的都是捧着他,像顾念这样的人,先是胡乱叫好害的他伤了脚,再是不知规矩的直接冲到后台来,何平戈自认为自个的脾气实打实的算是好了,一直也压着没发火,可是现在却还直接的说让他收拾收拾出去?难不成把他当成她们自己家的小厮了?得对她言听计从?这个顾念,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他心里恼怒,面上的颜色也就没法好看了,小副官一直站在顾念身边,对于何平戈这个表情变化也是看的清清楚楚,当下就把腰间的枪掏出来,直接怼上了何平戈的脑门:“怎么着,别给脸不要脸啊。”
冰冷的枪口怼在脑袋头上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冰凉凉的滋味叫人手脚都忍不住发了麻,何平戈也不是那种热血上头的人,于是在几个呼吸后,他逐渐稳定下了自己的情绪,对着顾念展出了一个笑容:“并非有意推辞司令好意,只是您看我如今这个状态,哪里是个能出去的样子。”
在副官掏枪对着何平戈的时候,顾念一直都是看着的,却一直没有做其他的反应,仿佛是根本不知道那装满了子弹的枪一旦开枪,何平戈的脑袋就会直接在她的面前炸开一样,就像是一个烂熟的西瓜。
顾念现在的神情冷淡的和之前冒冒失失就闯进来的那个人差了太多,何平戈一时间无法适应,竟是真的对她生出了一些惧怕,结合着一开始县里穿着的那些,关于她的话。
最开始的时候,何平戈看着她还没有办法把她和那个下了那多么无礼并且凶狠命令的人契合在一起,可是现在,何平戈却一点也不怀疑眼前的这个女子能够直接一枪杀了自己,然后还若无其事的掉头就走。
盯着何平戈看了一会,顾念忽然笑了:“还不错,不亏是演穆桂英的,没给英雄掉了价,还能站着。”
何平戈脸色一白,心道莫不是顾念想要自己跪下?虽说自己个平时戏里经常会需要跪着,就连戏外学戏的时候,都没少因为唱错了词而被师父罚过跪,可毕竟一个是戏,一个是天地君亲师里的,这若是跪别人,何平戈还真是有些屈膝不下。
唱戏的的确是下九流的行当,可他毕竟也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儿……。
正在何平戈想要不然直接就翻脸了也省的受这欺辱算了的时候,却听见顾念松了口:“我带了马,你可以与我一起。”
话语里依然是淡淡,仿佛是并没有因为何平戈之前的话而生气,甚至还在为何平戈出主意。
何平戈心中暗自有了思量,心道只怕这个顾念应该对自己的兴趣不是很大,之前要自己跟他出去,也不过是一时顺口而已,只不过刚巧自己的态度激怒了她,这才有了这后面的事。
想通了这个,何平戈的态度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他虽然是戏班里的角儿,不必出门应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他耳濡目染也并非完全不知,他深刻的知道这些人喜欢什么样的,宠物。
没错,就是宠物,那些军阀,有钱人,一向都不把他们当成是人看,了不起就是当个宠物,金丝雀,或是乖巧的小猫。
何平戈将自己的声音放低放柔,手掌贴上冰凉的枪支,将枪口压下,对着地面,温声笑着:“倒不是这个,只是我如今伤了脚踝,大夫交代冷辣酸咸都是要戒掉的,在戏班子里还好说,喝点小米粥了事,若是跟着司令您出去,还稀稀拉拉的吃那么一点,看着也叫您倒胃口不是吗?”
不说自己不愿意,只是从对方的角度考虑,温婉可人,贴心至极。
何平戈知道自己的某些同行,就是这么做的。
嗓子好有什么用,戏的技巧忘的一干二净,凭着一张好看的脸,赖上个有钱的金主,温声哄着柔声供着,他们只要舍得给宠物花钱,这个宠物就能给捧成角儿。
别人眼里捧着的角儿,在你手里乖顺可人,任由你捏揉搓扁,这份成就感满足感,正是他们需要的。
何平戈一直是不屑于与这些人为伍的,他如今的名声,他能被人称一声何老板,都是他拿自己个的肉嗓子,一声声唱到了今天的地步的,可惜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有一天,居然也需要做这些事。
顾念没有给指令,小副官也看的出司令对于何平戈的兴趣,故而也没有着急开枪,而是顺从的将枪降了下来。
何平戈的话说完了了,顾念却没接话,小副官瞅着气氛不对不说话了,一时间,房间里竟是陷入了某种叫人忍不住揪心的安静之中。
仿佛是等待着判决似得,何平戈努力的挺直肩背,去看自己面前的人,顾念,顾司令。
顾念是完全的听见了何平戈的话的,但她却仿佛是没有听见一样,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里的茶杯,顾念看着杯子里载浮载沉的茶叶,轻吹了一口。
何平戈这话说的十分好听,表情也是柔和的仿佛真的多为顾念着想似得,只是他戏台上的演的倒是不错,但这会儿的戏却是没演到眼睛里去,顾念光是瞟了一眼,就能看得出那看似柔顺的眼皮底下,藏了多少把想要割断自己喉咙的刀子。
顾念忍不住想笑,她实在觉得这刀一样的眼神从一个戏子的眼睛里冒出来,实在是可笑。
戏子是什么玩意?下九流的东西,也就是自己客气,还叫了他句何老板,倒不想这人还真的摆起来老板的谱来了?
顾念脸上的神情渐渐冷下去,她收紧手掌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杯子,这是何平戈的茶杯,通透的好看,该是极贵的。
想当初自己几杆破枪拼着命招兵买马,一枪枪打出了名声,现在倒是被个戏子给瞧不上了?一出戏台子上没演够,现在都演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来了?真当自己和那些没脑子的人一样了?
顾念想着,就将茶杯又向着唇边凑近了一点,何平戈本以为顾念是打算拿自己的杯子喝茶,可没想到顾念在吹走了茶叶后,就直接把手伸了进去,在茶杯里洗起了手。
茶杯不算大,洗手的时候也有些别别扭扭的,但顾念也不知道是抱了什么心理,非得把手洗的一干二净的,这才把茶杯放下,顾念端着茶杯走向了何平戈,直接将茶杯抵在了他的唇边。
“喝。”顾念的话不多,她的个子与何平戈差不多高,甚至还要矮上个两三厘米,但当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何平戈的时候,何平戈几乎从那双眼睛里,听见了那些死在她手下的人的声音。
一个慌神,何平戈忽然明白了,顾念和那些人不一样,她不受他的哄,她甚至因为何平戈把她当成那些没有大脑的人来哄骗而生气,所以她要惩罚他,她要用她的洗手水,来给他漱漱口。
垂眸望向顾念手里的杯子,那杯子是何平戈十分熟悉的白透雕花杯,茶水也是清新的铁观音,可是现在端在顾念的手里,却让何平戈觉得陌生极了,顾念是个杀人如麻的军阀,她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而这杯洗过了她的手的茶,是不是也该浸透了鲜血的味道?
何平戈忽然感觉到一阵反胃,他没有杀过人,他连个活物都没带杀过的,他没有见过血腥味,生净末丑都好出,但旦角难求,哪怕是何平戈的师父,手底下有几百个弟子的时候,能叫他师父承认的旦角,也就那么区区的几个。
物以稀为贵,何平戈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已经开始接受同班师兄弟的优待了,他不必扫地抬水,也无需烧火做饭,他被好好的将养着,养的一双手掌修长匀称,芊芊柔软,当他扮上妆的时候,当他压着嗓子带出婉转戏腔的时候,在所有的旦角都因为一双粗糙的手而被认出来的时候,他却始终是戏衣底下,叫人雌雄莫辩的那个人。
他自幼的确受过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背不出戏词的时候,背上几乎被师父拿刀坯子打烂,可说到底师父是为了他好,他何曾被人这么侮辱,何曾喝过人的洗手水?还是一个手上沾着鲜血的军阀?
他当初的的确确是从最底下上来的,可现在不是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脱离了那个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了,他早就不是二钱银子能买了命的人了,他现在指不定是多少人心里的山上雪云间月。
那杯水就贴紧了他的唇,随着顾念手掌的动作,溅起的水珠甚至直接滴到了他的唇瓣上,而小副官的枪,也再度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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