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她侧目望着秦陌，黑黑沉沉的眸子全是疑惑，如暴风雨来临的平静，带着压抑，带着滔天的怒火，秦陌没有看旁边刺眼的目光。
他凝视着下面的章英和黑甲多红甲少的队伍，蹙起好看的眉头。
几支箭矢与她擦身而过，若不是九公主面前有一个挡箭牌，她也不会这么安然地射箭。
一支箭从一侧飞来，目标正是眼前准备下去的秦陌，角度刁钻，不容易让人察觉，却正好让九公主瞧见。
“表叔，让开——”她忙唤了一声，飞快地举起箭……
秦陌本就有心关注着她，瞧见这一幕，又听见这话，疑惑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九公主面上。
此时此刻，她一脸镇定，自带风华，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射出了一支箭，动作干脆利落，澄澈明亮的双眸充满了凝重和自信，凌厉的风卷起她披散的发丝，发丝凌空而舞，纠缠腾飞。
箭呼啸而来，带着熊熊怒火，秦陌呆愣一瞬，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细长的双眸中满是忧伤和被人背叛的哀痛：她——她竟然为了那些人，对自己举起了箭。
可笑——
真是可笑，他好歹护了一场！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她是恨不得自己去死吗？
千钧一发之际，秦西眼疾脚快，一脚把他踹开，这一踹，秦陌直接一个趔趄，扑在地上。
秦西心中顿时后悔万分，他望着自己踹人的脚，悄悄收了收：完了完了，他居然踹他们家爷！
秦陌一腔的心思全落在小九身上，没有注意到秦西踢他的那一脚。
他定定地望着对他射箭的小九。
“铮——”的一声，金属相撞，九公主射出的箭正好与飞来的箭矢打在了一起，最后，掉落在地，落在了秦陌的脚边，那箭矢划过的轨迹，正是之前秦陌站的地方。
秦陌愣愣地瞧着那箭，刚才的那一抹黯然失神只是刹那时间，接着，他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个弧度，弧度缓缓变大，变成了比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
笑容妖而不媚，诱人无比，是之前秦陌常带着的笑容。
细长的双眸中，如湖泊波光荡漾，满是水盈。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注意到她时，她小小年纪不慌不忙地设计两个公主，佯装受伤嚎哭，却让自己的婢女捡起地上落下的东西；
还有那年的元宵灯会上，小九对着那书生说的话，以及后面“公主如剑，书生如棍”的比喻，这番论调不知道比国子监的学生要优秀多少；
在秋围上，对着众国毫不怯懦，一脸坚定向着第一冲去；
还有她一心一意维护那人的样子；
甚至昨天平息的抢粮风波……
也许小九一直就是那个小九，他心中的小九！从不显山漏水，有时候傻傻的，有时候又聪慧，仗义执言，爱憎分明的小九……
可是为什么从他回来之后，或者说是到了阳城，他便瞧轻了她呢，还一直不相信她，总觉得她会惹事，常常冷着脸看她……
若说她是在胡闹，那自己这番作为是不是胡闹呢？
秦西推了推愣着只管傻乐的秦陌，秦陌不动。
他胆子肥了些，又推了一下，瞧见秦陌还是这样子，心下一喜，准备报早上遭受的冤屈之仇时，九公主突然对着他怒吼：“你笑什么？箭来了，你不知道躲？不是挺牛气的吗，你还不知道躲箭？”
不禁越说越气，向下射出了一箭后，继续吼，“今天这事就是你惹出来的，你不跟我去那边，章英来人你会有这么累？就知道教训我，现在箭朝你脑门射过来你都没有反应，笨不笨！还有那些袁茂，你看不上人家，又要用人家，这不是利用吗？毕竟是为了荣国，为了阳城，为何不能对他们好一点，至少让他们是个真正的兵呀，这对你很难吗？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说累不累人，跟教一个孩子似的！
你说急不急人。
秦陌望着她，只觉得她认真训斥人的模样，动人无比。
秦西傻眼了，第一次瞧见他们爷被人训得如同孙子的样子，还不还嘴，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一箭还让旁边的几个兵惊骇：啧啧啧，怎么形容啊，人家是射中目标就算是厉害了，可这定城小公子厉害呀，移动的目标，还是那么小的箭头，他都能射中，不知道箭法是有多好，才能做到这一点！
佩服佩服！
章英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着，瞧见城墙上的两人，对着身后的副将点点头，那名副将走出去，挥舞着一面黑黄相间的旗帜。
黑甲步兵退去，黑甲的骑兵拿着长枪涌上来。
厮杀声震天响。
162 真是心疼小九
城墙上的人看得清楚，底下红、黑两色先是泾渭分明，后混入一起，如调了了颜料分也分不清楚。
秦陌嘴角依旧噙着笑容，他缓缓站起来，走到墙边，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在城楼上朝下高喊：“章英贼寇，妄想夺我阳城，嫌命长了？”
他早已经寻到那章英的位子，果然是鼠辈，竟是寻着隐蔽的地方躲着！
章英对着城上的秦陌笑道：“秦陌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劝你快快投降，让我们早点进入阳城，兴许我看在你相貌上会饶你一命！哈哈哈……”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了，秦陌岂有不回嘴的道理。
他望着城下的英武的红甲兵方向大笑：“谁饶过谁还不一定！少废话，来战吧！还是你这个章贼不敢了？”
“有何不敢，来吧！”
秦陌扔了腰间的佩剑，提枪准备上：“跟你比，这宝剑都嫌多。”
“今日我倒要会会你这狂妄之辈。”
秦陌飞身下城墙，轻盈地落在一匹马上，穿着玄衣，如同一个鬼魅，他穿过人群，向着章英疾驰而去。
章英举起长枪，骑马迎上，现在是骑兵对骑兵，他人数众多，还怕了这毛头小子不成，既然他亲自上，他何不奉陪到底！
九公主还没有训完，便被这一幕骇得大惊，这是什么打法？秦陌若是骑兵，这种便是身先士卒，勇猛无敌，是兵就会赞一声“好”。
可现在他是一城的守城之将，虽说是他自己自命的，但毕竟是担任着这个职责，他这样的打法便是有勇无谋。
九公主有些慌了，如果秦陌在下面出了什么好歹，她可怎么办？
这一慌，手中的箭便擦着自己士兵的身体而过。
九公主定了定心神，暗暗告诫自己：瞄准了来，瞄准了来。
底下的两人倒是势均力敌，秦陌执枪，章英同执枪，都不能伤其分毫，秦东和秦西也跟章英身边的护卫斗着。
斗了好一阵，漫天的红光散去，无边的黑从四处罩下来。城门处处火光，倒是看得见。
到底是人数太少，不一会，红甲的士兵便显出败迹来，他们中有的人跟着秦陌出去，已经耗费了一番体力，且晚膳都未进，现在饿得很，如何是这些有备而来的章寇对手。
正拼着命，准备抵死相博的当口，从城门处又涌出一大群穿着随便普通的人，当先的一男人虎背熊腰，满脸胡渣，正是虎山上的虎老大。
他提着重重的铁锤，直奔章英处而去，秦陌和章英斗得如火如荼，他竟然插不进去，只好转移目标，朝着章英的一个副将跑去。
那副将瞧见一个比他粗两倍的男人朝自己奔过来，实实在在的骇了一大跳。
这要是被他打了一锤，他还有命？副将连忙勒马跑起来。
九公主瞧见来人，大喜，射箭的手更加有力了，她一步跨出箭台，走到城墙边，举起阳城的朱红旗帜高喊：“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底下的红甲兵听见这话，突然觉得手上有使不完的劲，更加卖命的厮杀，兵刃相博之声不绝于耳。
本该安安静静的夜晚，因着攻城喧闹不止。
城里的男人提着家伙到了阳门关一起参加战斗，直到凌晨才以章英的失败撤退告终，收兵时，章英已经不知道逃去了哪里，总之异常狼狈。
这一场战斗，若是专门攻城和守城，章英的几万士兵是如何也攻不破阳门关的，攻一场也不过是耗损兵力物力。
秦陌后来开城门而出，以不到一万的军力把章英带来的五万兵打得落花流水，足以证明阳门关守城士兵的骁勇。
当然主要是张虎带人来援助，功不可没。
秦陌结结实实地打了一场，瞧见章英的人退兵，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酸痛发麻的手提着剑，登上城楼，四处一望都没有瞧见小九。
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把城墙照得分明，秦陌踏过一具具穿着红甲的士兵，来到箭楼，箭楼空空如也，没有她的身影。
底下歪着一个士兵，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一动不动。
还是没有寻见小九。
“小九——”带着激动着急的声音，穿过城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