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辞走到她的面前,那一声宫装虽然染了血还带着点点灰,可穿在他的身上依旧好看得令人自惭形秽。
“母后——”宁辞轻唤出声。
皇后听见这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同泉水叮咚,多像她的梦儿在呼唤她,她木讷地抬起头。
只瞧见一个如仙似玉的人儿立在她的面前,逆着光,虽看不清他的脸,皇后也知道这人不是她的梦儿,而是那绝色初成的宁辞。
不是她的梦儿……
也不是她的衡儿……
为何贱人生的孩子,唤着“母后”的声音那般像她的孩子。
皇后心中登时冒出熊熊怒火,喝道:“你来做什么?”他怎么配唤她“母后”。
宁辞寻了一块稍微干净的地,坐了下来,笑道:“母后当知道宫中形式,你我都将成为前朝旧人,明日的太阳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所以寻到这个机会,来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呵……”皇后轻笑出声,顿了顿接着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了结的。这番情形,也不算是你赢了,我只恨没有早点弄死你。”
宁辞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宁辞轻声道:“母后说错了,你是想弄死我,且想尽了办法,想来我的命不该绝在你的手里,所以才苟活至今。”
皇后难得的认真瞧他一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是我小看了你,以为你怯懦胆小,没曾想过,你小小年纪跟你母妃一样,一肚子的心机和坏水。”
“是啊,如果不这样,如何能在这宫中生存呢,”宁辞抿唇一笑,如淡淡的光华倾泻,他不疾不徐接着道,“从我母妃怀孕之始,你便开始为难我,那时候害得我好苦啊,若不是有人施救,我早已经魂归西天,后来生生在冷宫躲了两日……”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同在说别人,而不是自己。
皇后冷冷一笑,眸中锐利异常:“莫要往本宫身上泼脏水,本宫那时若要害你,还用得着让自己被陛下猜忌!”
宁辞心中一跳,呼吸乱了片刻后,接着道:“后来,你不好明着动作,欣喜自己怀的是皇子,可年纪到底是大了,也怕自己肚中的皇子保不住,便想其他的法子。那便是让宫人给我下毒,我虽活着,却日日生不如死,父皇派来的宫人却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又让父皇对我心生不喜,”宁辞说着,沉重的叹息一声,似是疲乏,似是那段日子太过艰难,就连回想都憋得慌,他闭目说,“再后来,你生下了皇子,便没了顾忌。开始着暗卫来重华宫暗杀我,也不知道刺杀了多少回,一波又一波的暗卫前来,重华宫鲜血淋漓……”
皇后听见这,凛然一笑:“本宫只恨一开始没有要你性命,让你寻到了王家助你!”
“在麓山围场,大皇姐知道了父皇在草场上说的那番话,她便想替你出手,于是安排了一番,让六公主佯装不经意推我摔下城墙……”
“梦儿?”皇后一惊,这事,她根本不知道,片刻后她一脸黯然,这些事情,她从来舍不得让梦儿沾身,她这是何苦呀!
说到这里,宁辞微微一笑,“说起来大皇姐到底不如你老辣,这样做不仅让父皇对你更加怨怼,还让父皇决定开始瓦解汤家的势力,以免以后小皇子成太子,外戚太强,有损宁氏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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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阳城啊阳城
皇后侧目,手都止不住的发抖:那个时候陛下就起了那种心思吗?难怪,难怪……
宁辞瞧着地上被点点灰烬污染的地板,这里昨日还是繁华无比,可今日只觉得萧索……
“大皇姐嫁的西域太子,虽是一国太子,但母后不知道,那太子身体孱弱,性子更弱,只仗着西域可汗的宠爱,才得了那太子之位,下面的兄弟个个有勇有谋,那西域七皇子你也瞧见了的,那样的人怎可能屈居他人之下,而那太子又如何能成为西域可汗,可父皇还是把她嫁了过去……”
皇后已经全身颤抖,她摇头,眼神癫狂:“不会的,梦儿还生了皇孙!”
“母后为后宫之主,当知道生下皇子皇孙都不算什么,死在你手中的还少了?”
皇后心一跳:是啊,皇子皇孙又代表了什么,不过是个孩子,一个没有强大背景的孩子那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宁辞扬脸扫了皇后一眼,放出最后一个消息,那目光温润如玉,不带半点情绪:“母后在后宫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可宁国公势力极大,这也算不得内幕,可他怎么没有提前告知母后呢……”
皇后的脑袋“轰”地大了,只觉得眼前黑黑的,看不真切。
宁辞瞧见她脸色灰败,如一个老妇,他攥紧了手,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眼如深潭,皇后瞧见这黑沉沉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进去。
宁辞依旧轻声问道:“那被父皇斩杀的护卫曲辛,是你的人吧?”
声音依然柔和温润如玉石碰撞,皇后还在在里面听见了一丝紧张和在乎。
她定定地瞧着面前一直恨不能掐死的宁辞,突然回了神,讽刺一笑:“这才是你今晚过来的目的吧?”
说着,她突然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本宫还奇怪你过来怎么说这番话,原来,你是心中怀疑,怀疑那曲辛是景仁宫那贱人安排的!既然如此本宫告诉你又何妨,那曲辛不是本宫的人,本宫自己做的事情,不至于对着你这个皇子否认,”她森然笑道,“被自己母妃算计的滋味如何?宁辞,纵然你心思细腻,聪明机警又如何,那贱人还不是舍弃了你,哈哈哈,真是好笑……”
“哈哈哈,真是好笑……”皇后仰头大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细看之下,满是酸楚。
她的一双儿女啊——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不,不会的,这宁辞是诓她的,一定是的!
皇后坚定自己的想法,只拿一双阴郁的眸子死死地望着宁辞。
宁辞没有再听后面的话,他已经知道了缘由,站起身来,缓步向门口走去。
他一直觉得奇怪,王贵妃有孕期间,皇后为何在那时要置自己于死地,而不是寻王贵妃的麻烦,要知道自己那时候已经那般大了,宫中无子,就算是皇后也不可能枉顾家国社稷,为难自己。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一个个排出一个个地猜想,想来想去都落在了王贵妃的身上……
到底是心存一丝侥幸,没曾想,她已经厌恶自己到了这般地步……
他回眸瞥见兀自狂笑的皇后,心中思索:这皇后是不知道他身世的,不然也不会说这番话,那他到底是谁生的孩子!
……
阳城啊阳城。
是一座染血的城。
这里背靠青山,护城河环绕,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因着天险守卫着皇城,历来都为兵家所重视的必争之地,是几朝古都和荣国皇城的纽带,也是一个交通咽喉,夺天下者必先夺阳城,这样的地位可谓是冠绝天下。
当初荣国圣祖皇帝打江山,便是先夺了这里,后来这里一直有荣国皇室的驿站。
那里便有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的——阳门关,意为过得此关者得生,关口雄壮,处处机关和守卫,是以多少敌人站在关下望关兴叹。
而阳城中大半的兵力便属于王家,由此可见王家在朝中的势力。
据说那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气候宜人。
一行人下了山,这山下面,便是宫中深深的护城河,宁辞的暗卫带着他们又走了一阵,才在一处地方牵着了之前就备好的马匹。
不知是宫中形式未稳还是宫映雪有意放他们离开,这一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碰见什么人。
九公主更倾向于后者,毕竟宫映雪心思细腻,这又是他多年部署,哪里会想不到这些呢。
天已经黑了,九公主只听见几声如蛙叫的声音,才瞧见几个着黑衣,身姿矫健的暗卫前来接应,他们融在黑夜中,瞧不真切。
又过了一阵,那几人瞧见来人,忙给他们牵了马,拿了水和食物,几人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现在已经是疲乏至急。
这些人中这么看来只有文珠和小豆子不会骑马,其余的人,并两个公主都是会骑马的。
文珠咬着唇,心中暗恼自己会拖累公主,好在有一辆马车。
九公主瞅着那马车,心突然莫名的一紧:宁辞何时备下这些的,果真是心细如发……
可她脑袋太过混乱,如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九公主喝了一口水,瞧见宁辞给的三个暗卫,对着年纪稍大的那个道:“你留在这吧,我们去阳城,有这两人护送,还有四殿下的护卫,应该够了,那人……不会为难我,只是大皇子那里……”
暗卫怎么会不懂,他不敢私自做主。
九公主又道:“你就跟他说,你不留下,我就不走,我以此为理由威胁。”
暗卫纳闷地抬起头。
九公主脸一沉,神情倨傲不容拒绝:“我是真的会这样威胁你,你信不信!”这句话说得极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