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忌骄忌燥。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简玉衍哑声道“京中尚有多少可用之兵?”
帐中将领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
简玉衍眼角突的一跳,脸色狰狞的仿佛要杀人。
终于有个年轻将领被人推出来,硬着头皮道“殿,殿下,御林军统领,方才,殉国了啊!现今京中,将才,别无他人。不过斥候早已派出去,不日后两道援军必至!”
简玉衍绷着没发的火,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将桌上沙盘一拂而散,怒道“孤需要你来告诉孤这些?!”
问题是,两道援军,再快也只能两天后到。看宫千琴如今的势头,以京城兵力,恐怕撑不到援军来。真要死守,这天子脚下,想必会是哀鸿遍野,成了一座死城。
帐中一片死寂。
简玉衍默了良久,竟是取出甲胄,看样子是想亲自上阵了。
随行的几个老人登时大惊失色,拉扯着简玉衍,一面说着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一面作势要撞死柱上以劝住简玉衍。
皇帝病中,太子再上阵杀敌,出了什么意外,国成国乎?
正焦灼不定时,营帐被人掀开,来者一身戎装,却是古婳。
古婳跪在他身前“太子,臣愿为您分忧。”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百万京观筑
帐内众臣表情一时精彩万分。谁也不会想到,这些平日里侃侃而谈的“肱骨之臣”们,到头来连个女子都不如。
本就生得带着英气美的女子一身戎装,眉目坚毅,飒爽英姿夺的人移不开目光。简玉衍愣了好一会儿,惊艳之情毫不掩饰。然而清醒过后,却是陡然脸色一沉,怒斥“胡闹!现在岂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快回去!”
古婳坦荡荡的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让人自惭形秽“殿下,为民者,虽位卑不敢忘国。如今形势比人急,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一番话,说的叫帐内众将面红耳赤。
简玉衍大怒“吾国便是战至只剩一人,也轮不到女子赴险!此事休要再提,你速速回去。孤,亲自挂帅,谅那些宵小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古婳眉目含笑,就好像看着一个胡闹的孩童一般,包含而宠溺,淡淡道“殿下,太傅大人所言极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陛下病重,殿下而今身系天下安危,莫要胡闹之人,是您才对。”
那老太傅闻言,感动的险些落下泪来,生怕别人忘了他的功劳似得,高声喊道“臣附议!古婳姑娘巾帼英雄,必退敌军,望殿下以社稷为重!”
一溜儿的大臣忙跟着“臣等附议!望殿下以社稷为重!”
简玉衍阴沉沉的望着这些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到古婳身上,眼中几乎冒出火来。
古婳微微一笑,竟是在他的目光下,执起长剑搁在脖颈上,一字一句,清晰可闻“臣惟愿戎装上阵护苍州安全,望殿下成全。”
吹毛断发的利刃在白皙的脖颈间轻轻一搁,便已划出一道血痕,刺眼的红,让简玉衍的眸子愈发沉不见底。
片刻后,他怒极反笑“好好好,孤的肱骨们,孤苍州百姓的父母官们,真是给孤长脸了!”
骂的是众臣,咬牙切齿盯着的,却是古婳。
众臣羞愧低头。古婳嘴角微勾,软了声音“玉衍,宫千琴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但那些江湖人士,毕竟只是些乌合之众,不通战术。我去,未必会输。莫不是,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简玉衍抿了抿唇,不得已,还是同意了。拂袖转身,像是多看一眼古婳就会被气死一般,闷闷道“古婳姑娘有不世之才,孤岂敢轻视。”
古婳哑然失笑。
最终简玉衍虽妥协,却是百般不放心,竟将皇宫守卫及太子府亲兵全调了出来随古婳出征。众位大臣虽有异议,但丢脸在前,这会子难得消停没有跑出来说什么。
烽火城头,狼烟在侧。身着戎装的女子长发束起随风,手持长枪,牵着战马,对身旁的简玉衍一抱拳,坚定道“殿下请回吧,此去,若守不住,臣必不回来!”
简玉衍目眦欲裂,顾不得还有别人在场,伸手紧紧拥住古婳,咬牙道“不许说这话!不管怎样,一定要回来,我求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全身而退,平安回来。”
众将士眼观鼻鼻观心,当做看不见。古婳面色如常的将简玉衍推开,耳根子却是泛着异样的红色,轻咳一声,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没有说出口。默然的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身后,没有千军万马相随,只有京城几支残军,不到三千人,而面对的,是苍州整个江湖。
简玉衍心知肚明,她不回答自己,是因为不敢。此去,谁能说得准一定回的来?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她根本,就是抱着送死的决心去的。
残阳如血,厮杀声不绝于耳。简玉衍失神落魄的走了两步,眼角突然觑到一抹光亮,愣了愣,随即蹲下万金之躯伸手捡起那样东西。
却是一枚精致的发簪,和这肃杀的战场格格不入。
简玉衍将发簪捂着纳入怀中,发出一声似痛苦的呜咽。天下重任抗在肩头不曾喊过一句累的太子殿下,此刻眼角竟滴下一滴泪来。
那是,他送与古婳的嫁妆发簪。不曾想古婳竟随身携带着。
简玉衍抬头望天,吸了口气,压下眼眶酸涩和心头苦意,再睁眼时,眼中坚毅清明一片,声音沙哑却清晰可闻的传遍营帐“诸将士听令,改守为攻,死战!”
有将领惊愕,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简玉衍的眼神给吓了回去。那一刻,太子殿下宛若杀神临世,满身煞气。他毫不怀疑,多说一句,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便会将他拖下去砍了,绝不会在乎什么战时不乱军心的鬼规矩。
京城边界,黑压压的江湖人士兵临城下,而另一头的京城驻军便显得相形见绌,人数上,便处于绝对劣势。
而京城驻军前面,傲然屹立一名策马横枪的女子,无端为京城一方树立起了信念一般。
江湖中人,爱穷讲究,有个军师模样的人在阵前朝她叫唤,不外乎苍州皇室气数已尽,不如投降可得一命之类的话。
戎装女子嘴角一勾,笑的轻蔑,对对面的话置若罔闻。看了眼天色,眯起眼睛,缓缓举起手中长枪,被黄沙呛的沙哑的嗓音传遍沙场“众将士,今日敢与吾赴死卫吾山河者,冲!”
三千皇城守卫,平日里也不过是混吃等死的少爷兵,没人想过有一天他们也能保家卫国,包括他们自己。
而此刻,在黄沙裹面的战场上,竟是没有一个人迟疑,冷着脸,抽刀,纵马,前冲。
只因为,他们知道,如今的京城,就像是一只瓮中鳖。他们可能永远等不来援军。可是他们不能退后,因为他们身后,是他们的亲人,朋友,爱人。
与对面厮杀冲天不同,这支少爷兵,从抽刀到杀人,没有一个人喊出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似乎都被鲜血染成了修罗。
古婳冲在最前面,提枪扫过便是四五人死于枪下。只是,敌军多如蝗虫,且都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士,这支御林军再不畏死,她再厉害,到头来也不过是力竭而死的下场。
可她嘴角含笑。无人听见,这尊女修罗,喃喃说了一句“玉衍,你放心,我定护苍州,护你周全。”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杀出一条血路
黑云压城,天边却有金色的阳光企图撕裂云团,最终却徒劳无功,被夜幕吞噬,天地间一片肃杀。
古婳骑在马上看着前方抵死拼杀的将士,心中有无尽的悲悯,甚至有刚刚成年的半大孩子都被拉来充数,他们茫然无措的神色狠狠地撞进古婳的眼底。
手里的长枪已经断了,古婳靠着机关锁链才死死地撑到了现在。
“先退下,休整一段时间,不能再这么拼杀下去了。”古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如今修罗战场死殍满地,双方僵持不下,只能先暂时停战想想对策。
这一夜漫长而又冰冷,不知道多少人无法入睡,沧州军营里到处都是哀嚎的的声音,将军们也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而天蒙蒙亮,敌军就已经吹响了号角,擂起战鼓,眼看着大战在即。
“将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熊林被简玉衍下令前来跟随古婳,此刻正在古婳身边满脸愁容。
“稍等再打开城门,我们冲出去。”古婳淡淡地开口,撕开一块衣襟,将重剑捆绑在自己右手上。
周副将上前一步拦住古婳,显然很怀疑她的能力,冷冷地问道:“现在敌众我寡,兵临城下,守城尚且不易,更可况冲出去?昨夜那一战不是很说明问题了吗”
“那周副将有什么高招?”古婳瞥了他一眼,并未反驳,只是不咸不淡问了一句。
“自当是死死守住城门,损耗他们的兵力,”周副将胸有成竹地说道,“兵法有云,十倍寡于敌寇,当占据地利,以退为进。”
古婳冷笑了一声,“那兵法有没有说,当地形并不有利,是否还要死守城门?一旦城门被破,就算我们一时打退敌军又如何,之后他们不是想什么时候攻进来就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