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这充斥着潮湿、酒气、菜香、汗味、土家话和葫芦丝的酒馆竹屋的云飞鸟,俊得不像样,几乎只在一瞬间就集齐了每一个人的目光,有惊艳的,有赞叹的,有欣赏的,有呆滞的,还有恨不能冲上去立刻推倒的。
晏旸喝干一扎酒,力证自己属于纯粹欣赏的那一种,美女谁都爱看,更何况十里八乡就这么一个。
晏旸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然后把美女就势请到自己这桌上来,可惜他也就只有这么念头一动的机会,后头竹帘又被掀起,紧跟在云飞鸟身后又迈进来一个男人。
晏旸对男人当然没有丝毫兴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和云飞鸟贴得够近,他连目光都懒得往后挪一下。
这男人很高,云飞鸟在女人中已经算是高挑的个头了,在这个男人前面仍然显得纤巧。难得的是这男人虽然高,却不显得雄壮,看上去比正常人偏瘦,但单衣下的身板明显要比常人更结实。
他把手里的伞丢到店家专为客人准备的伞篓里,然后扫了眼店内的座位,伸手向着个空桌一指,云飞鸟就往那桌走过去。
果然是一起来的。晏旸搔搔耳根,把烟从嘴上捏下来,喝了一口酒。
这小子就是传说中那妹子的男朋友吧。
好吧,死心了。
先不论有没有房和车,再不论有没有本事,起码人家有脸,一般来说男人和女人的审美是有差异的,女人觉得帅的,男人未必认同,男人觉得好的,女人未必喜欢,可这个小子,晏旸认为,不论男女,都会说一个帅字。
这小子很会长,肤色不白不黑,绝对称不上小白脸,也绝对不会被叫做糙汉,气质不软不硬,年纪虽轻,但不会有人认为他适合小鲜肉这个词,而他也不像什么铁血硬派。
但以晏旸干这行多年的识人本事,他看得出这小子不是个善茬,眉眼带笑,笑里带狠,是个提刀就能割祖宗蛋的邪性人物,想不通他是怎么被特聘来帮他们干这么富有正义感的活儿的,兴许是为了把妹?
晏旸目光挪向那妹子,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明山秀水的气蕴,很有被骗炮的潜质,但这妹子也不是好惹的啊,杀人不眨眼,除了没有她男友的那股子邪气。
这俩人倒是意外的般配。
好吧,死心了×2。
晏旸继续喝自己的酒,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店里的客人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雨中的山路不好走,就算是土生土长的山民也时常会出危险,再说,这又不像大城市,反正大家谁也不用上班,有什么可着急的,歇着呗。
越歇越无聊,晏旸无聊到边抽烟边喝酒边看那对儿情侣秀恩爱。
没办法,谁叫那俩正好坐到他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那两人好像是专门来吃饭的——鬼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雨出门,就为了跑到这儿来吃顿饭,俩人都不会做饭吗?
点了个山菌炖野鸡,一个野菜芽炒鸡蛋,还有个凉拌酸笋丝,没有酒。
那小子倒是殷勤,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削去毛刺,先递给了他女友,然后再掰自己的,接着拎过茶壶倒了点水在破了口的茶杯里,涮了涮,水倒掉,再倒满茶水,也先递给女友。殷勤献完,伸手罩在女友的后脑勺上,兜到自己脸前,在额上亲一嘴,然后就歪着头支着腮,笑眯眯地和她低语。
草。晏旸郁闷,身为被虐个正着的那条单身狗,尾巴尖儿上都透着不爽。
那小子突然向着他这边看了一眼过来,桃花眼里仍然带着笑,可晏旸分明地察觉到这笑中没有丝毫温度。
好敏感的小子!晏旸眉峰微挑,对方竟然这么快、这么笃定地就洞悉到了他的目光。
晏旸当然不会回避,直截了当地迎着那小子的视线,慢慢地吹出嘴里的烟圈。
那小子也并没有真的像个毛头小子愣头青似地质问他“你瞅啥”,而只是极为平常地收回目光,扬了扬手,叫来店家,又点了个竹荪汤。
扬起的这只手放下时,随意自然地落在女朋友身后的椅背上,将她整个人环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似有意似无意地宣示着他的所有权。
呵,被他察觉到了吗?出自雄性本能的敌对性防御举动。
晏旸没想着去搅和人家一对儿情侣,转过头看向窗外,大雨已经化为了暴雨,把对面的青山绿林冲刷成了抽象派的油画,潮热的空气终于变得湿凉,穿过竹廊竹窗和竹楼,吹在每一个汗毛孔上,让人遍生懒懒欲睡的惬意。
晏旸靠在椅背上眯起眼,放空了一会儿,直到外面的雨声和店内絮絮嗡嗡的各种声音渐渐钻入耳中。
他的耳朵很好使,这间不算大的小店里每一个角落的声音他都能听到个大概,于是在众多的土家话当中,两个说着普通话的声音就格外的容易分辨。
“晚上怎么睡?”这是那个小子的声音,带着调笑,音质很好,是声控党的福利。
——这他妈的是在向那妹子发出打炮邀请吗?禽兽。
“在木大叔家借住几天吧。”这是云飞鸟的声音,清清舒舒的,不紧不慢的,特别好听。
“这场雨说不定还要下个四五天,”云飞鸟说,“树屋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重建。”
树屋?哦,是了,听队里云飞鸟的迷弟八卦过,这妹子跟猴子似的住树上。
这几天一直下雨,时大时小,听说有几个地方还发生了泥石流和塌方,她提到“重建”两个字,多半是她住的树屋让暴雨给冲毁了,怪不得跑到这儿来吃饭。
挺可怜的,听说打小没爹没妈,收养她的那位传奇守林人也过世了,剩下她一人儿,哦,还有她男友,两个小年轻守着这么大的一片山和林。
晏旸也是大城市来的,大城市里像他俩这么大的年轻人天天抱着手机不离手,没网没wifi能直接躺地身亡,你试着让他们到这连充电口都罕见的地方待两天,搞不好用不了48小时就能给你吊死在树上。
而这两人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守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晏旸自认连他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这么一想,还真是挺佩服这俩人的。
这俩人吃完了饭,付钱结账,起身离桌。
这是要走?外面的雨势不减,能见度大概只有一米。
真是要走,云飞鸟根本没犹豫,伸手就去掀门帘,走在她身后的那小子忽然一伸手,从后头揽住她的腰,把她兜回怀里,低下头又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嘴,这才笑眯眯地放开,一手替她掀门帘,一手去拿伞篓里的伞。
傻逼。晏旸暗骂。
那小子出门前偏了偏头,笑着看过一眼来,慢悠悠冲他比了一根中指,而后迈了出去。
草! 晏旸气笑,真他妈的是个狡猾又敏感的王八蛋。
从窗口望出去,那两人已经走进了雨里,王八蛋倒是知道心疼人,举着伞遮在女朋友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已经湿了个透,遇到有水坑的地方就把女友小腰一搂,从地上拔起来抱过去,可是雨太大,他那伞又太破,没走几步伞就让雨冲坏了,伞布直接掉在地上,光剩下一把伞骨头架子,他抬头看看,低头和女友说了几句什么,女友侧过身,伸出双臂轻轻抱了抱他的腰背,然后他就继续一手撑着那光秃秃的伞骨,一手圈着女友的腰,两个人雨中漫步,且漫且浪地走进了雨幕深处。
这场雨果然又下了四五天才渐渐停了,上级接到线报,这几天很可能会有一批新型毒品要进行跨境交易,交易地点在境外,毒贩离境前会经过晏旸的八队负责的区域,上级迅速做出任务指示,并派了特聘编外队员云飞鸟前来帮手。
“欢迎云女侠莅临我队指导工作。”晏旸亲自在门口迎接。
这妹子笑笑,晏旸血糖值直飚。
“男友没一起来?”晏旸问。
“受伤住院了。”她说,语气稀松平常,没有像普通妹子似的为男友哭天抢地,有种见怪不怪的平静淡然。
“出任务搞的?”晏旸问。
“狼咬的。”她说。
“这狼真他妈不是东西,”晏旸抱不平,“相煎何太急!”
“……”
“树屋修好没?”晏旸问她。
“你听说了啊?”她漂亮的脸蛋儿上也没怎么惊讶,“没那么快,正凑木料呢。”
“这漫山遍野的树不够你用的?”晏旸纳闷。
“树再多也不能随便砍,”她笑,晏旸真没见过有谁能比她笑得好看,“要看年头,看木质,还得保证生态平衡。”
“这么说里头还有大学问,”晏旸歪头看着她,“云老师收学生不?”
“收,”她说,“要看年纪,看资质,还得保证多巴胺分泌稳定。”
晏旸哈哈大笑:“我保证按这个要求你一辈子收不到男学生。”
“多谢夸奖。”她说。
至少晏旸敢保证,在这个地方,没有哪个男人见到她后还会保持多巴胺分泌平稳。
这一次的任务进行了十分周密的计划安排,出发前照例,每个队员都把遗书装进了上衣口袋,晏旸系好口袋扣子,偏头看向云飞鸟:“不给你男友留个遗书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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