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话的景深像脱缰野马那样跑了去,崔祜在他走后才绕去未画完的画前边儿,凝神细思,竟觉得有些眼熟,不论是景致还是神.韵,可久住若榴十余年,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
……
初夏槐风细,一路跑到芝婆婆家院外的景深全靠这微风解热,斟酌会儿才敲门。
快便听屋里人的声音,然后夏意就来开了门,看见屋外人是景深后一脸惊奇:“你来做甚?不是去崔伯伯那儿学画儿了么?”
“我等你一道家去啊。”
“噢。”夏意应声时以星速砰地关上门,掉头跑回小屋里头。
门外碰了一鼻子灰、吃了闭门羹的景深咬牙,这又是哪一出?半日不见就是这样气他的么?牙疼。
幸而她还晓得来开门,脸上依旧是那副无辜的笑吟吟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与他道:“进来罢,芝婆婆说想你呢。”
说着还同他吃味,道:“芝婆婆才认识你几月罢了,对你快赶上对我好了。”
景深不满于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低声咕啜一句,她没听清,也没打算听清。进去屋里时桌上只摆着樱桃果食,竟一个绣花篮子也没有。
芝婆婆看他,乐呵招去边上说话,又张罗了好些吃的给他,景深与宫中太后相处时候多,深知如何能讨老人欢欣,左一句有一句把芝婆婆哄得直乐,三人直说笑到日薄西山时。
回去路上,景深如同往日那样放缓步子配合边上的矮个子姑娘,走到老楝树底下时忽道:“往后几日我早些画好,来陪你可好?”
若是平日自然是好的,但他偏偏要这时候说。纵使有犹疑,她也万万不会拒绝景深的啊。
“好啊。”
她还是应了他,乖巧点头,心想反正也才四月初,而且,芝婆婆看了他也是开心的。
“你要是再敢让我吃门灰,我就—— ”
“你就怎样,你要打我么?”
“哧,谁敢打你,碰一下你手指头都不敢的。”
她微沉默会儿,出言叫他:“景深——”
“哼?”
她歪仰着头看他,笑着伸出根指头轻戳了戳他手背,离开时不经意地在他手背上划过一截。
那一刹就像是教烛苗烫了下。
须臾她笑出了梨涡,问:“你害怕吗?”
他攥了攥拳,藏去另一边的胳膊底下,同时也转开目光,僵着脸道:“怕得要死。”
“哦。”
两人仍旧漫步走着,夹路风来,卷带着隐隐花香。
少年屏息一瞬,没有预兆地开口:“日后不许这样戳别人的手。”
路有蜻蜓蛱蝶飞……夏意就像那只蝴蝶,翩翩然不知所向。
景深好似也顿了顿,而后盯着那只蝴蝶解释:“我是说,他们也会怕的。”
“哦,不戳你就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戳你?”
“好。”他将手伸去她面前,一如立夏那日戴立夏绳那样,“戳罢。”
余下的归家路上,景深任由夏意在他手上戳来戳去,不痛,反而酥酥麻麻的,直到夜里那感觉都未散去。
戳她的人又何尝不是,夜里守在窗边,撑着脑袋看手,像是上头有万语千言怎么也看不尽。
庭院中月光落下梧桐清荫,少年像初来若榴时那样搬了把交椅到院里坐着,不过此时已不是望月思帝京了,而是枕着椅背看还亮着昏黄烛光的屋子。
他还记得好久以前因她在窗内喝了杯水,他也回屋喝了杯凉水,比深秋夜里的月光还凉。
今日纸窗上小姑娘的影子竟像是呆住了,半晌也不动一下,不成是睡着了?
虽天日渐暖和,夜里终归还是凉的,可他现在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不敢贸然敲她窗。于是头脑一转、灵机一动,借着上弦月微弱的光在院里寻了块小石子,拿在手上轻掂了掂才往她窗槛上扔。
好不清脆的一声,连虫子都噤声一瞬,更不提里头只是个小姑娘了,登时吹灭了灯跑去床上,放下床帐裹紧寝被,紧挨着眼像是听见了门的吱呀声……
心砰砰跳到夜半才安稳睡去。
翌日一早顶着乌黑眼圈出去时,饭桌上与众人说了这事,喝着糖水的景深微呛了呛,心虚不已。
他也是怕她在桌上睡着病了啊,谁成想她胆小成这样,起初见她连虫子也不怕还当是个胆大的,原是高估她了。
第50章 槐阴绿
“此处用线要细, 排针再虚上些……”
小院阶上,满头华发的芝婆婆正眯着眼指着手上方帕与夏意品评好坏,而方帕上头绣着的正是前些日子景深画的酣睡中的福宝。
芝婆婆说完将手帕翻转面,上头绣着的乃是一只老虎, 轮廓与另一面的福宝一致, 也阖眼睡着, 但比福宝憨傻睡相威武百倍, 这老虎是芝婆婆替她画的。
从元宵起她就想好要送景深张双面绣作生辰礼,绣什么也是一早就合计好的, 芝婆婆初听她要绣猫和虎——还是都睡着的猫和虎时乐不可支, 边笑边说人都以山水、亭台、花鸟作内容,从未见过绣懒猫和病虎的。
她还偏要当头个绣懒猫和病虎的,反正景深定会稀罕的。
至于为何定会稀罕……或许是因前些日子他还和小满的兰花香囊吃味,也不知她是几时学坏的, 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觉有趣,便装傻充愣好久, 至今也没说给他。他不说又怨得了谁?
她心安理得地想着时,柴扉教人用肩顶开来,而后就见蓝裳少年捧着一抔东西大阔步朝两人来。
如今他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不仅是在夏家,在芝婆婆家也是这样, 夏意见状忙从芝婆婆手上接过方帕,藏进怀里。
“你藏什么了?”景深走近问。
“谁藏东西了?你手上——”夏意话没问完就看他手伸来眼底,一捧九、十颗金杏, 初夏杏子肥,单看眼就流了哈喇子,喜滋滋问,“你从哪儿来的?”
“从延祚先生住所出来后正遇上吴家大叔驾驴车路过,他见我便说载我一程,我不想走就欢喜应了,上去驴车时见装了好几筐金杏,过了小桥我下车时他家姑娘就给了我十来颗。”他本不好意思接,吴家大叔又笑哈哈劝几句,热情至极他便也伸了手去。
往后回京,多给若榴乡亲们送些好东西才是,他抱着这心思一路来了芝婆婆院里,见小姑娘对着杏子嘴馋模样,心想这几颗杏子来得倒巧。
可夏意在听了这话后就渐敛了脸上的笑和那几点馋意,小气吧啦地想:他前些日子还与她说他和阿梦不熟,结果今儿就收了人家的杏子,还笑得这般开心……
想着想着没来由的委屈,于是等景深端着洗过的杏子来阶前时她绷着脸说不要。
这便奇了。
“怎又不要了?方才还看你巴巴儿地吞口水。”
经他这么一说,面皮薄的夏意有些羞恼,耳根子染上薄薄的粉:“我牙疼,吃不得。”
“怎会牙疼?可是近来甜糖水喝多的缘故?”
听他关心,夏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心下暗恼自己几分,几时成了小心眼的小气鬼。
是时芝婆婆出言来:“眼见着就是小满,白头那癞头大夫理应来若榴,到时候你寻上他问问可有治牙疼的药。”
她最怕那癞头先生的,这时一听原本不疼的牙都疼了些,忙说去别的话将这事翻篇,并且……瞧芝婆婆和景深吃光了整碟杏子,其中多数又因芝婆婆牙不好全落进景深肚子里。
哼,欢喜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
这别扭直到了吴阿婆门前也未消散,反而像添了一团更厚的阴云落在她头上、心底盘旋起来,闷闷的,只因阿梦坐在院前笑嘻嘻朝景深挥了挥手。
景深见了还冲她一颔首。
她同阿梦认识这许多年都没受过她的招呼,景深才来大半年她就和他招呼……
于是有人小心眼到飨饭后天色未黑就钻进了屋子,气呼呼剪起料子来。
没几下便听外头笃笃铛铛的声音,以前从未听过的动静,好忍几下未果,又唬着脸推门出屋。
孟夏天长,天光还没落,铛铛的声音是从院外传来,引着还在生闷气的夏意走去门口,尔后便见景深、先生、阿宝连同阿溟四人在老柳底下扔石子。
老柳较低的树枝上挂着个破锣,石子儿砸上去能不响么?
夏意还从未见她爹爹这样顽过,看着他同几个小孩儿笑着扔石头攀比的场景,一时觉得她爹爹也像个小孩儿。
无声走去几人身后时还是景深先留意到她,一见便笑:“怎又出来了?”
剩下三人闻声也回头来,先生许是觉得这场景教他家姑娘看了有失颜面,咳上声才丢了手上石子。
阿宝热情邀她一道玩儿,心里想的却是这下有人给他垫底来,然他没想到夏意一上手就扔中来。
连夏意也很惊讶,从未玩过这类游戏却头一下就中了“靶心”。
景深见状吹捧起来,说她是女将军转世,她这下再不气了,又欢喜地连扔几块石子,几乎是百发百中。
是日薄暮,小破锣笃笃铛铛响个不听,本属于少女的一些心思也消失殆尽,换了阿宝的叫苦声和景深无止境的夸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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