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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甜院 (樱桃煎)


  又听小宝接着说:“阿溟哥哥杀猪比他耍功夫时还要威武,将来我也要当杀猪的。”
  此话一出,前头赶着驴的李叔便转身狠敲了两下阿宝脑袋:“前儿可是没挨够?”
  阿宝抱头,慌忙改口道:“我错了,我是要和阿寔哥哥学。”
  如是一来,喜事有了,趣事也有了,一路上夏意比谁都欢喜,到院时径直回屋缝一顶虎头帽去。
  近段日子比绣那戏服时还要忙碌,做好了一顶完整的虎头帽,手上这顶是较大的个,约莫能在腊八前做好,除此外还将几身新衣裳上的小石榴绣好了来。
  给景深拿绣好石榴的衣裳去时他正坐在桌边抱头盯窗外,她便把衣裳搁在桌上居高临下地觑他。
  景深定定看她好一会儿,神识交流之下深会其意,而后摆出乖顺的模样将头伸头去衣裳上,任她摆布。
  夏意睥睨其脑袋顶,心一软最后只轻轻摁了下,才不似那日他不知轻重的模样。后景深才抬头巴巴儿看抓着袖摆内侧看,见果真是惦记许久的小红石榴后笑得像个孩子。
  “等过几日,还有个东西要给你。”她想到屋里的虎头帽,又多看几眼景深,愈发觉得他戴上会好看得不得了。
  景深问是什么,结果自然是得不了答案的,只有多等几日。
  腊八前一日才从学堂回来夏意便钻回她屋里,景深在堂屋里生火盆儿时忽觉头上落了个东西上来。
  仰头一看,便见着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戴着顶虎头帽对他痴笑,头上的小老虎也绣作笑脸,瞧着喜庆得很。
  他才扬了扬嘴角儿笑意就僵在唇边,心生不妙,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尔后将小帽儿摘到手上看。
  果真是顶虎头帽。
  “喜欢么?”
  “这就是你说要给我的东西?”他一言难尽地转了转帽子,老虎头两侧旁杂绣着些柿子、石榴、蝴蝶与蜻蜓……
  也是一只笑着的老虎,眼睛却有她头上那个两只大。他立地起身,换作俯视她:“哪儿有老虎眼睛这般大?”
  “你不觉得它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么?”
  “不觉得。”景深不满,语气淡漠。
  夏意哼唧声,伸手稳了稳头上的虎头帽:“你快戴上罢,这样我们就是虎头虎脑了。”
  谁要和她虎头虎脑了?
  景深摸不透她成日里想着些什么,却还是腹诽着戴上帽儿,还好今儿阿溟去襄云了,不会忽然就来院里,若是教他见了这模样,往后回了京还有何颜面?
  “景深,我给你背诗听。”虎头姑娘坐下,竟从袖兜里头摸了本诗集子出来。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景深坐好,颇觉好笑问她:“怎忽然要背诗?”
  “等过了年,跟爹爹背上二十首写春日的诗他就答应给我绑秋千。”
  虎脑少年凝视着她,问:“眼下你会几首?”
  虎头掰着指头算了算:“我原本会好多的,不过这许久没背全忘了去,只记得诗名是什么了。”
  她说着将《惠崇春江晚景》《春夜喜雨》一类写春日的诗说了几首,以证确实是晓得的。
  诸如此类佳篇景深自也是熟知的,不过这时听夏意说了几首后惊觉自己也忘了不少,登时慌张起来。自来若榴后再没人逼着念过书,自在逍遥虽好,却日渐蠢钝,说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枉他还自觉聪颖的。
  可若要他随先生去学堂念书,他还是不愿的。景深细思后摸摸虎脑问夏意:“你此前说春夏时都要念书是怎么念?”
  虎头一垂,听她蔫头耷脑答:“天好时就坐在石榴树底下读书练字,天阴时就回屋,飨饭后爹爹便要检查当日学得如何,若答不出来明儿就得多写篇字。”
  “又不用去学堂念书,你作何丧气?”
  “我记性不好,总背不好书,大字写得多了还肩酸。”她仔细翻一页,仍不是写春日的诗便太息声。
  “我替你找罢,往后我教你念书如何?”
  “可你不是没有念书么?”
  “教你总还成的。”
  夏意点头,听到屋外有敲门声坐起来:“早间听人说午后有卖炭墼的人来,准是了,爹爹要我再买些来的。”
  留了景深在堂屋里翻书选诗,她窜回屋拿了钱袋儿开门去。
  可门外哪儿是什么卖炭墼的?一位身穿华服、束白玉冠的男人站在门外,身后两侧守着四人,几匹枣色骏马与一架比房屋还华美的马车。
  又是来找景深的么?夏意扶在门上的手顺着木门老隙抠了抠,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看着外头的人。
  为首的男人生得俊美,精致得更像是个美人,在夏意打量他时也将夏意瞧了瞧,看她有些警惕率先笑问:“你就是夏意罢?没想到长这般大了。”
  夏意听他叫了自己名字,一副好似见过的口气,心上更添几分困惑,不是来找景深的么?
  她仍未出声,只点点头。
  “真是个可人姑娘。”那人看着她忽夸赞一句。
  这回夏意总算忍不住了,脸红着憋了句了问:“你是谁人?你认得我?”


第38章 拨霞供
  华服男子轻笑笑, 眉宇间也挂着笑意,这傻劲儿让觉得夏意觉得眼熟,下一瞬就听他启唇道:“我是你爹爹的友人,亦是——”
  说及此处, 他忽笑得咳了声, 随后便吸进一口腊月天的寒气一直咳了下去, 方才的风度消失殆尽。
  夏意仰着脑袋, 两颗仿若黑葡萄的眸子定定瞧他,似在想好好一个人忽地就这样了?
  直到景深在她身后叫了声“七叔”时才知他果真是来找景深的。
  比之上月那个来送信的黑衣男人, 夏意对这个正在屋前咳嗽的男人更加提防, 原来这就是他七叔?
  她转头看景深,景深的惊喜还写在脸上,他越过她,踩在门槛上服饰屋外的华服男人:“七叔, 你怎么会来这处?”
  景煦收好掩唇用的方帕,神色自若时才一把将景深从门槛上拽下来:“别总想着俯视人, 噫……长高了?”
  景深一手别开他胳膊,挺直腰杆跟他七皇叔比量比量,发现自己真又长高些, 比见着他人时还要高兴,又问一遍:“你怎来了?”
  “自然是来看望你的。”景煦说完牵了抹玩味的笑看他, “只许久未见,没想到你愈发小了。”
  景深心下“咯噔——”一声,登时觉得脖颈上一颗脑袋比铁还沉。这回倒好, 没让阿溟瞧见他傻乎乎戴虎头帽的场景,“长舌甫”景煦却看了去……
  想着一把揪下头上的帽儿,本想说句不是自己的话,可愣是没能说出口,只将帽儿叠好重新踏进院里去,与屋外景煦道:“她是先生家的女儿,你若想进屋需问过她。”
  “还需你介绍,我早便见过她的。”
  夏意看看景深,心想这人既是爹爹友人,又是景深叔父,哪儿有不招待他进屋的理,于是说几句别处学来的客套话将人迎进院。
  那几个随从便从马上将备的些东西搬进堂屋里,小屋子登时满了不少,夏意去烹茶时教景煦拦住:“何须多劳煮回茶,我喝跟你们一样的就成。”
  夏意顺着他看的方向瞧去,诗册边上放了两只兑了糖水的杯子,点点头,另换只干净杯子灌了灌热汤才去给这位七叔泡糖水喝。
  只消倒水的功夫就成,端着杯出来时景煦笑问她:“若钦兄还未归家?”
  “嗯……爹爹平日都日暮时才回来。”
  景煦摸了摸下巴,唤来廊外的人,在他耳边低声嘱咐几句那人便与另一人出了院去,两匹马并驾去了襄云方向。
  原本在挑诗背的两人,因有不速之客造访打住来,景深坐下后奇怪地问:“你当真是先生的友人?”
  “这岂能有假?”
  “可你比先生小了十岁。”
  “年龄与交情却无干系,再者你祖父是谁人你难道不知?若再荒唐些再生个比你小的叔父都是成的。”景煦说着优雅地喝一口糖水,甜得皱下眉,心道这小子怎这般能吃甜了?
  景深教这话哽住,果真是不孝子,先帝都去了他还要犯上一番。
  夏意也觉得景深这个七叔年岁轻,听景深说他比爹爹小上十岁后又带着好奇暗自瞧上几眼。
  之后便听起他与景深说他走后京里出了哪些事,譬如他才离京那会儿,椿娘原本都收好了行囊要来若榴照料他却被他爹拦下,再譬如景随那小子,自见不着他人后就在小孟先生那儿闹脾气,结果自然是被铁面老师罚抄论语……
  讲着讲着景煦就滔滔不绝起来,等说去宁家兄弟俩身上时才打住,抿一口糖水扫对面两人一眼,发现小姑娘抱着杯子晃着腿,只有景深脸上有好奇神色,细思片刻没再讲下去。
  “怎不讲了?以北怎么了?”
  “天晚了,若钦兄可是快回来了?”
  夏意看看屋外天色,嗯一声起身来备油灯,果真不到一盏茶时候夏先生便落了家门,还没进院三人便迎了出来。
  早在院外就见着那架宝马雕车与两个随从,这时见了景煦的夏先生只稍稍挑了挑眉。
  还是景煦先抱拳与他道:“小弟未递名帖便来拜访,还望若钦兄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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