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装扮精致的管家娘子站在小路尽头的篱门前,优雅地互相干瞪着,互不相让。
“燕娘。”沈青青推开门,冲其中一个妇人点点头。
“哎呀,我们三娘子今儿气色不错。”燕娘神情夸张地迎上去,恨不得嚷得半个村子的人都听到,“老爷和夫人想念姑娘,叫奴接姑娘回薛府住去呢。”
“这是我们沈家的表姑娘,怎好劳烦薛府?”沈家来的人是凌氏,也不甘示弱地挤上去,挽住沈青青另一边胳膊,“再说薛大郎君才封了侯爷,府中还需翻修一番,大动土木,住着诸多不便,姑娘,还是家去住好。”
燕娘不答应,一把推开凌氏,“我们薛府大着呢,就算造楼阁,也屈不了姑娘!何况姑娘有孝在身,不说老爷夫人想念,便是老太君也念着她呢。”
凌氏皱眉,这燕娘是薛家大夫人严氏的陪嫁大丫头,果然也是个难缠的。不过,凌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吴家出来的人,也绝不是盏省油的灯,今儿沈青青她是务必要接回去的。
范二娘扒着窗户口张望,“哟呵,被从母舅家扫地出门儿的小娘子,怎地又成香饽饽了,两户人家争着抢呢。”
“薛家老太君过世前认了这位娘子作孙女儿,现如今薛家自然要来接人。”丈夫老林拄着个锄头坐门槛上,至于沈家,听说被赶出门的表姑娘竟要被薛府接去住,自然也坐不住了。
“嫂子们且不要争了。”沈青青待她们吵得够了,这才出声制止,“我和老太君商议过了,薛府每日都会去,不过并不住那儿。”
凌氏闻言得意地向燕娘挑了挑眉,到底是沈家养大的小娘鱼,还算清楚事理。
“不过。”沈老太君拉着霜官儿推门出来,也不看凌氏,慢悠悠地道,“我同菱姐儿和霜官儿也说好了,我们也不回宅子里头去。”
“嘁。”燕娘笑出声来,幸灾乐祸地看看凌氏。
凌氏心头一虚,“老太君,这是怎么说?那……”
霜官儿凑过来,说了最让凌氏奔溃的一句话:“我们要住到先前那个田庄上去!”
凌氏眼皮一跳,先前沈青青被吴氏送去了天平山下的田庄,几乎病死,这会儿提起要去那儿住,不是摆明了这事没完吗?
“住田庄上也好。”燕娘睨了凌氏一眼,向沈青青矮身一礼,“大夫人吩咐奴跟着娘子一道照管娘子起居呢。”
凌氏一口气噎在胸口,谁说薛家大夫人严氏温婉贤惠的?这手段可不比自家夫人弱啊。薛家说是照顾自家新认的女儿,就跟亲眷一般的,还能赶她走不成么?
“也好。”沈青青点头,转向凌氏,“这院中物什不多,但养了不少花,搬去田庄还需等些时日。”
“无妨,无妨。”凌氏扯扯僵硬的眉毛,脸上堆起笑,“大夫人一会儿就遣人上田庄给姑娘收拾住处。”
第83章村中命案
凌氏走后,燕娘指挥着仆役将小屋中的箱笼尽数装车,运往不远处的田庄。
霜官儿坐在乌桕树下,鼓着腮帮闷闷不乐。
“小郎君不高兴?”燕娘摸摸他攥在膝上的小手,这小郎君长得雪团一般可爱,就算在村里住了几月,依然一派富家子弟的模样,看来沈老太君和沈青青都极宠爱他。
霜官儿眨巴两下眼睛,觉得面前这妇人并不是坏人,闷声嘀咕:“霜官儿舍不得……”
燕娘点头。这样一个自由自在的村子,还有许多年纪一般的玩伴,过得日子是衣食无忧,便是换了大人也舍不得的。
燕娘拍拍他的头顶,宽慰道:“那田庄离村子不远,小郎君闲的时候,也可以回来玩。”
霜官儿用力地点点头,抱起小小的乌桕树苗。
燕娘轻手轻脚地绕过院角,这略显逼仄的院落花木繁茂,满眼尽是葱茏绿意。
秋海棠开在阶下,沈青青拿一把小铲,连根带泥挖起一大片。
“娘子养的花可真精神。”燕娘说话带着小心,毕竟上一回见到沈青青的时候,她的境遇可不比铩羽而归的凌氏强,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总算总算,薛老太君退让了一步,夫人也总算和这位厉害的娘子和解了。
听闻这位娘子能书会画,还身怀失传已久的茶丹青技艺,如今看来养花也这么好,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是跟着谁学了这许多东西?
“花和人一样,用心对待就会长得很好。”沈青青淡淡道。
“这都是些名贵的花,严九爷莫不是把海棠苑全搬给娘子了?”燕娘竭力寻找话题凑趣儿。
“再名贵的花儿,也不过是娇养一些。”沈青青笑笑,仍不搭腔。
这娘子也不知是不爱多话,还是对自己不耐烦呢。燕娘在心中嘀咕。
不过她不爱搭理人也是应当,毕竟先前跟严氏有些过节,虽她看起来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但也不可能就亲热得跟什么似的,女儿家的心眼比针尖还小,哪能就这么揭过翻篇呢。
沈青青一心一意地挖出秋海棠,将多余的泥土轻轻拍松,不伤到一根根须。
“婶子!”尖锐的声音从邻院传来,“婶子,你快去看看吧,范三婆婆家出事了!”
邻院接着一阵鸡飞狗跳,不知锅碗瓢盆里的哪一样砸在了地上。
燕娘皱起眉,招手叫来一个小厮,“去外面看看出什么事了。这村里头的人就是吵闹,没半刻清静。”
小厮刚迈出一步,小铃就像兔子一样蹿了进来,“青青!”
“出什么事了?”沈青青放下铲子。
小铃见院子里搬得一干二净,懵了一下:“青青,你要回去了?”
“就去沈家的田庄上,离村子不远。”沈青青拍去衣袖上沾染的泥土,挽了小铃一条手臂,“记得来找我玩。”
“好啊,沈家的田庄我还没去过呢。”小铃欢喜地答应下来,这才想起正事,“青青,你昨儿不在,还不知道村里出大事了呢!”
“什么事?”燕娘毫不客气地截断她喋喋不休的念叨。
小铃这才注意到燕娘,瞪眼道:“哈,你不是那个薛家的……”
“小铃,先说说出了什么事。”沈青青吩咐薛家的花匠用麻绳捆住秋海棠根茎外的泥土,小心装上车,走出院落。
燕娘心中一动,沈青青这是在为她、或者说薛家留面子呢,才不让这小娘子接着说下去。
邻院,范二娘已急匆匆地走了。
“是我三姑婆家出事了。”小铃耸了耸肩,满不在乎,“三姑婆嫁的晚,在家时对二姑宠得很,因此二姑匆匆去了。”
沈青青望着范二娘的背影,随口问道:“出事是指……?”
“这里的缘故说来很长,我一会儿细细同你说。总之,是说三姑婆和堂婶吃了毒野菜,这会儿正张罗着送去镇上找大夫呢。”小铃一双杏眼扫了扫燕娘。
燕娘识趣地笑笑:“我去看看那起懒货活儿干完了没有,姑娘们慢慢聊。”
“哈哈,可算走了。”小铃揉揉肩,“哎呀,有人在一旁,憋得我浑身难受呢。”
“燕娘又不会拘束了你。”沈青青侧身向着墙荫下种着的腊梅树,将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摘去。
“那可不行,这话不能叫旁人听了去。”小铃鼓起腮帮,抱着沈青青一条胳膊,凑上去咬耳朵。
沈青青听着皱起眉,“事情竟闹得这么大?连方扶南都来了……”
“我们也不想的,但我们家那个老阿太偏要闹着报官……总之三姑婆和二姑都随她,难缠得很。”小铃冲沈青青挤挤眉头,“好青青,这件事还烦你去看一看。”
“好,我这就去。”沈青青反身进屋,换了一套暗青色绣花外罩,手里捏一团绢帕,不知包着什么,“走吧。”
范三姑家在村子西边,屋子有两进,若非年久失修,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
两名官兵守在门外,屋前围了十几个看热闹的人,还没跨过门槛就听见范二娘哭天抢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喏,就是这儿,平日只有三姑婆和堂婶在这儿住着,没多少活人气,我们平时都不爱来。”小铃拉着沈青青往里走。
官兵拦住两人,“小娘子,这里可死了人,或许是命案,可不是你们玩的地方。”
小铃竖起眉:“我们是来找……”
“范三婆婆是小铃的亲姑婆,也不能见一见吗?”沈青青及时打断了小铃的话。
“亲眷自是可以的。”官兵向两旁让开,凶巴巴地瞪了小铃一眼,“方才怎么不说?”
“哼。”小铃跑进堂屋,堂屋里空荡荡的,香炉盖上积满了灰尘,挂在当门的对联和中堂也蒙满了蛛网。
沈青青皱起眉,这哪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青青,你来,他们都在后面屋里。”小铃跑过天井,一阵风似的进了后堂。
堂屋里支起简单的床铺,放着两人,一人已用白布罩了起来,方扶南和同来的小吏揭开一角,露出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便是范三姑。另一人三十岁上下,面色青白,脸上身上都瘦得很,是范三姑的媳妇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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