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扶南摇了摇头,不作答。
越璟方才一一询问众臣对于陈家近日发生的事的看法,他直言陈芸之死与忠烈庙旧案关系匪浅。
越璟便命他将忠烈庙墙基中起出尸骨一事细讲一遍,一时间,朝堂上寂静无声,众臣连大气也不敢出。
谁都知道,皇上是不愿管这些旧事的,连当年最喜爱的妹子在塞外失踪,生死不明,都可以不再追究——可今日偏偏问了一件旧案。
真是了不得了。
刘大人自顾自地感慨道:“忠烈庙,忠烈庙,天平山道太平道。自有天堑阻北羌,谁知浅坳困尔曹。”
方扶南侧过头,“刘大人念的是什么?”
刘大人点头,“啊,这是平江的童谣,说的是当年徐家军的故事。说的是长江天堑阻挡了羌人,因此天平山一带安享太平,未受过战乱之苦,谁知却成了葬送徐家军的地方。”
“这样说来,羌人从不曾渡过长江……?”
“对啊,你们年轻人不知道,羌人不擅水战,因此大军始终没能成功渡过长江。”刘大人笑笑,“小方大人,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很希望你能查清旧事,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来问。”
“刘大人客气了。”方扶南抬眼注视他片刻,那是一张老迈而疲惫的面庞,但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彩,“恕我多问一句,为何?”
“因为……”刘大人摇了摇头,闭上眼,唇角化出一抹模糊的笑意,似乎正回忆什么美好的东西,“我们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样明艳昳丽的笑脸。”
其他官员三三两两走出大殿,徐清停留得最久,直到荥木出来提醒朝会已散,徐清才慢吞吞地走下整齐的石阶。
“徐老,皇上留您说话了?”
“未曾。”徐清头也不抬地向外走,甩下身后纷纷的议论。
有人愤愤说道:“徐老头这些年总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娘家,谁与他意见相左,他便暗地里下绊子,也不想想,他们南徐原本与北徐什么干系都没有。”
“我看平王素日就不大爱理徐老头,不过皇后像是与南徐很亲近。”
“哦,是么?”徐隽从一旁经过,笑道,“小王这点好恶都被邢大人发现了,大人真是明察秋毫。”
在背后嚼舌头的邢大人吓了一跳,忙连连赔礼,“臣失言了,臣失言了。”
“不妨不妨,本就是事实,你说几句又没什么。”徐隽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头,“我看今日薛侯爷不曾来上朝,打算寻他喝茶去,邢大人要一道吗?”
“不了,臣官署中还有事要处理,不敢让王爷久待。”邢大人抹一把额头,他怎偏忘了这几日徐隽亦在京中。
还有徐隽与南徐不亲近,却总千方百计接近薛麟,这是什么道理?
第196章十五夜望月
入夜,薛麟策马前往西湖。
难得晴朗的十五之夜,湖畔游人往来,灯火通明,悠扬的竹笛声与沿街商贩的叫卖声交相呼应。
薛麟寻到约定的亭边,沈家的游船停泊在湖边,沈青青坐在亭子内,正与一人交谈。
“青青,我到了。”薛麟大步跨进亭子,才发现与沈青青交谈的竟是徐隽。
徐隽拈着茶盏,一边细看茶面上流动的图案,一边笑道:“我倾慕分茶一道久矣,可惜从来无缘一见,今夜不仅有好月,还遇上了青娘子,真是幸甚。”
薛麟往亭柱上一靠,捂着腮帮,“真是酸死了。”
沈青青放下茶筅,起身戴上帷帽,“……麟郎来了,王爷,失陪了。”
徐隽哈哈一笑,“青娘子,可以陪他,却不能陪我么?”
“你这是什么话?”薛麟一拳砸在石几上,将茶汤中的图画震散,“我告诉你,徐隽,离青青远一点,你们徐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今夜好月,何必相争?”沈青青扯了扯薛麟衣袖,走下水桥,轻轻跳上甲板,“麟郎,上船来罢。”
薛麟瞪着徐隽冷哼一声,一矮身走上游船。
“薛家哥哥,你也来了!”霜官儿抱着花灯从船舱内跑出来,仰头望着薛麟,“喏,这是姐姐做的,这个送给你,姐姐说喜欢的东西要大家分享。”
薛麟正要接过,斜里忽然横出一只手将灯接了去。
“‘昔北都孝清年间,灯会最是繁华,以湘竹、紫竹为骨,蝉翼绸、散花绸等扎为花灯,中置琉璃盏,悬于枝头,明明如月。’这北都繁华,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薛麟回过头,霎时拉下脸:“徐隽!又是你!你上来做什么?!”
徐隽眨了眨眼,做无辜状,笑道:“青娘子又没赶我下船,再说,我可是沈家的姑爷,怎么就不能上来了?”
“你……你!”薛麟一跺脚,跑到船另一头去寻沈青青,“青青,那个徐隽也厚着脸皮跟上来了。”
“那便让他一道,人多一些,不也热闹吗?”沈青青坐在船头,膝头横一张小巧的琴,轻声道,“在我心里,大家都是一家人。”
薛家也是,徐家也曾是。
“可是……”薛麟一怔,他只希望沈青青对他好,尤其不喜欢看到他讨厌的人博得她丝毫的善意,“可他拿走了霜官儿给我的花灯,是你做的。”
“……”沈青青抬眼望着他,忍不住笑起来,“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还做了许多,都堆在船舱里,预备一会儿放灯玩,你再去挑一盏便是。”
薛麟拖着脚步走进船舱。
沈双全租了一条极大的游船,船篷两侧竹帘挂起,皎洁的月光从水中反射进船舱内。
沈老太君就坐在月光最好的地方,膝前环绕着霜官儿这几个孩子。
“是薛家的孩子来了,来,这里坐。”沈老太君拍了拍船舷,“这里的月色最好。”
“老人家好,我……我是来拿花灯的。”薛麟有些不好意思,但忍不住去看堆了满满一个船舱的花灯。
各种模样,各样花色,里面都燃着琉璃灯盏,将船舱映得流光溢彩。
琴声随着月光流淌进来,在水面上流转回荡。
薛麟在沈老太君身边坐下来,侧身望着水面上聚散变幻的月影。
“嘿嘿,小侯爷也来了,来来来,这是我才去岸上买的,都是最时鲜的果子。”沈双全亲自将一个个包裹打开,滚出许多黄澄澄的梨子。
霜官儿和金哥儿欢呼一声,一人抓起两个梨子,献宝的小猴儿一般递给沈老太君。
“真乖。”沈老太君笑眯眯地收下梨子,递给偎在身旁的安心,“小囡囡,和菱儿小时候一样文静,好可怜见的。”
安心仰起头,软软地答谢,“谢谢老太君。”
徐隽循着琴声来到船头,清辉下,暗青衣衫的少女端坐在那里,从容悠远的琴音自她指间淌下。
“我幼时见过你。”徐隽在她身旁随意坐下,将那盏花灯举在面前细看,“长公主殿下。”
“是么?”沈青青侧过头,琴声一顿,轻声道,“我记不清了。”
“炎和元年的灯会上,你也给了我这样一盏花灯。那时你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而我瑟缩在姑姑身边,你怎会多看一眼?”徐隽望着湖心的月影,“如斯繁华风雅,孝清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青青沉吟片刻,“我想,他会很喜欢你的。”
“哈哈,如今能得到孝清帝视为掌珠的桐庐公主的首肯,小王荣幸之至。”徐隽将花灯放入水中,觑着它随水流去,“今日在朝堂上,方大人提议重查旧案,皇上准了。”
“这样。”沈青青梳理着明黄色的琴穗,随意拂着琴弦,落下几点细碎的声响。
“那可是一场精彩的好戏。”徐隽懒洋洋的声音有着引诱人听下去魔力,“方子裁先说忠烈庙墙基下的骨骸,又说起在忠烈庙自尽的崔明远大人。你一定很清楚,崔明远曾是漠北军中粮草督运。”
“王爷知道得也很清楚。”沈青青答道。
徐隽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血海深仇,怎能不将丝丝缕缕都查清?”
“哎呀,说到这个方子裁,可真是个人才,本王极欣赏他。”徐隽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茶壶,呷了一口,续道,“他说完漠北军,便说道,当年桐庐公主前往塞上,最重要的便是为了清查粮草丢失一事——”
沈青青点头,“是啊,分毫不错。”
徐隽将手中折扇猛地一收,“所以,方子裁奏请皇上重查当年漠北军北抗羌人失利、至桐庐公主出塞病逝一事。”
“此话当真?”薛麟推开竹帘,一下跳到船头,摩拳擦掌,“终于要……”
徐隽摇头,“皇上驳了此事。”
“凭什么?!”薛麟气冲冲地坐下来,将吃剩的梨核愤愤扔进水中,“那不是他亲妹子吗?!”
沈青青抱琴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船舱。
“真是的。”薛麟横了徐隽一眼,“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来,惹她不痛快的。”
“薛小郎君真是性急。”徐隽抬眼一笑,“皇上等的是另一个人来奏请重查塞上之事,绝不是方子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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