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虽不过一个乡野田庄,但半点不显土气,各处装点皆恰到好处。
沈青青披着暗青色外衣,作外出的打扮,衣襟上银色的丝绣在蓝色灯火下闪烁不休。
秦十八娘定下心来,提着裙走到沈青青面前,急道:“青青,你快帮我。他们都说十九是我杀的,打量我是失心疯么?我杀那贱丫头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怕被她抢了风头。青青你知道我的,你又与方大人要好,快帮我去说说。”
沈青青看她一刻,没有说话。
“青青……”秦十八娘拉住她的袖角,“青青,我真的没有杀人,就和从前一样。”
先前她被诬蔑成凶手,正是沈青青为她作证洗脱了嫌疑,看在她们过去的交情上,便不能再帮她一回么?
“我知道你没有动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沈青青轻声,微拧起眉头。
“对啊,我绝不会的。”秦十八娘红了眼圈,抱着沈青青的手臂哀哀道,“青青,只有你能救我。”
府中不会要一个两次背负上人命案子、声名狼藉的娘子,她早已走投无路了。
沈青青抬起手中灯盏,“十八娘,你在庄中少待片刻,待我回来,我再与你细说。”
她回望一眼爬上东边树梢的圆月,天色正渐渐转暗,金红的余晖拖着云尾收到西边山后。
“这里很安全。”沈青青点头道。
秦十八娘将唇咬到惨白,安全?沈青青说安全?
“青青……”秦十八娘犹豫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我也会被……”
沈青青看她一眼,再点头。
“你知道凶手了,不是么?”经过秦十八娘身边时,沈青青低声一笑,“否则,为什么……两次都是你呢?”
“我……”秦十八娘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瞬间,有些东西从她脑中飞掠过去,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我看到……”
沈青青将手指竖在唇前,勾起唇角,“现在不要说。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她要亲自去忠烈庙等一个人,等到了那人,她的猜测就对了一半。
秦十八娘在院子里僵立片刻,猛地醒过神,一拍额头,提起裙子,也跑出田庄大门。
忠烈庙外的守卫已撤去,两侧围墙都被拆去,碎砖堆在甬道旁,墙内的骸骨与遗物早清理出来,送回宪司。
方扶南负手沿着断壁走过一遍,从忠烈庙后又绕回祠堂前。
沈青青已到了,正将灯笼提起,细看祠堂外的碑刻。
“秦大人已将忠烈庙的事与我说过了。”方扶南走到她身后,就着灯笼中一团光芒去看碑刻。
累累刻痕纤细如铁线,刚劲中不失秀气。
方扶南道:“炎和元年,先帝重修忠烈庙,以阵亡的徐家军和薛家军将领配祀贤相范公,嘱桐庐公主拟碑文以记。”
“江流仍浩汤,群山未见老,忠骨憩于此,云树共永光。”
沈青青收起灯笼,“当时,又怎会想到,忠烈庙内不仅埋着忠骨,也葬了无数冤魂。”
要是她当时能多问一问,那件旧案,就好了。
“谁也不会想到。”方扶南往幽深的祠堂走去,“就如许多官员在忠烈庙投缳自尽,也从来没人怀疑过其中另有隐情。”
“事情都会解决的。”沈青青握紧灯杆,十年前的事,十年后的事,从始至终,都有一条贯穿其中的线。
这是她和方扶南都坚信的事。
只要找到那根总线,提起来,所有零散的事,就会都被网罗其中,一清二楚。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忠烈庙内的地室,室内的尸体依然堆在地面上,血腥气味在低矮的地室中盘旋。
方扶南皱眉环顾四周,如果这世间真有地狱的话,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沈青青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幽蓝色的灯笼放在脚旁,面色在黑暗中不甚分明。
“你知道么?杀人是会上瘾的。”沈青青轻轻踏上暗色的地面,眨了一下眼,“这个解决问题的法子,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杀人,多么简单。”
“杀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第三个。”她续道,“这想法足以将人变成鬼。”
“不错,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方扶南小心剥下墙面上沾染的一小块泥土,包在一方白帕内,“上去吧。”
“青黑色的泥土。”沈青青抿唇一笑,“看来你也发觉了。”
青黑色夹杂着青苔的泥土,她曾在秦玄海的官靴上见过,也在瑶花祠的薜荔藤下看见,如今,在这仿佛地狱的地下,溅满血色的墙壁上,也沾着一块这般的泥土。
方扶南点头:“秦大人脚下的泥土,是在陆府查看那丫鬟的卧房时沾上的。”
他找花匠问过,这特殊的泥土,在平江只可能来自瑶花祠,那是当年特意移来栽培那株薜荔藤的。
第149章英魂
夜幕降临,整个忠烈庙笼在暗青色的树影下,只有微醺的风吹过,送来一缕夏夜的气息。
沈青青提着灯笼走到碑刻前,抬头看着碑文,驻足不语。
多少人捐命,才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有的事情本不该如此。
到底说了什么谎,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到底杀了什么人,要靠杀更多的人来遮蔽?
本不该如此。
“明日宪司会重新封闭忠烈庙,移出地室中的尸首和骸骨,验明身份。”方扶南踏上甬道,“你要等的人,等来了么?”
沈青青摇头。
她希望将地室保持原样,诱使凶手前来。
“不能再等了。”方扶南走向断墙,“那截铜丝,云芝给我看过了。”
他抬头看看两侧高大的银杏树,有人来这里搭起铜丝,希望将天雷引来,劈断另一侧墙壁,好在修葺时将地室中的尸首筑入墙壁——同过去一样的做法,应是同一伙人所为。
可另有人知道了或猜到了这其中的隐秘,将铜丝换到另一面,损坏墙壁,露出过去的尸骨,揭开被尘封的谜团。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这么多草木和砖石将每一件事都看着,它们默默看着,从不开口言说一二。
那些人,也不过就是欺草木无言而已。
“你说,‘黄雀’又是谁?”方扶南侧身走出微掩的大门,俯身捡起一片枯黄的银杏叶。
螳螂是谁?黄雀又是谁?
或者说,他更想知道,螳螂为何要去捕蝉?
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螳螂为何要去捕蝉,但我知道,黄雀去捕螳螂的原因。黄雀既不是你,就只能是……”沈青青走出来,回身掩好门,透过只剩一线的门缝,她看见一团影子闪入幽深的祠堂。
沈青青停下脚步,手落在大门上,停顿片刻,勾起笑:“方子裁,螳螂带着他的猎物来了。”
她放下灯笼,放轻脚步绕过碎砖,从忠烈庙右侧倒塌的墙外跳进去。
方扶南跟着跨过矮矮的墙基,轻声劝道:“青青,不要轻举妄动。”
“随我来,不要紧。”
沈青青镇定地转入右侧偏殿的祠堂内,推开向西的窗。
月色照射进来,映出殿内一尊塑像。塑像眉眼冷峻,身着银甲,披一领暗青色斗篷,手中倒提一柄长枪。
“这便是薛家军主帅。”方扶南抬头看着塑像的面容,耳边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凄厉的惨叫从主殿那侧传来。
沈青青踏着供桌攀上神座,抬手解下斗篷,再从塑像手中取下长枪。
她披上斗篷,兜帽投下的阴影令她的面容变得模糊,手中长枪反射着月色,熠熠生光。
方扶南摇头,担忧地跟在她身后,穿过空旷的长廊,“青青,你太过冒险。”
“不冒一下险,怎么捉得到猎物?”沈青青在廊中停顿一下。
少女的哭喊从门内传来:“我……真的不知道……我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求你放我走……放我走吧……不要,我不想死……”
惊哭着的声音尖利得走了调子,但听来依稀有几分熟悉。
“是秦十八娘。”
方扶南和沈青青同时反应过来,沈青青撞开祠堂大门。
随着凄厉的一声尖叫,秦十八娘跌坐在地上,紧紧捂住脖子,血从她的指缝里汩汩渗出。
“什么人?!”行凶者蒙着面目,凶悍地看向撞进祠堂的人。
“在忠烈庙行凶,就不怕神座上英烈复生,取你性命么?”沈青青横过枪,出其不意地打落他手中短匕,厉声道,“南薛北徐,十二路中,是谁指使你?!”
那人倒退一步,避开逼到面前的长枪,就地一滚,捡起被打落的匕首。
确确是薛家军的枪法,只是架势有余,凌厉不足。
还有她问的那句话……南薛北徐并江左十二路军,这一共十四支军伍曾将羌人打回了漠北,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能说出的话。
沈青青将枪尖转向,去挑他蒙面的布。
“小娘子,是我该问一句,你又是何人?”那人这一次轻巧地躲开了她,目光轻蔑地扫过倒在血泊中的秦十八娘,冷冷道,“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差她一个,你们又能查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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