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弟?”钟意笑道:“可起名字了吗?”
“没有呢,”说话间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到了崔氏院子,仆妇将珠帘掀起,请她进去:“国公和夫人说了,府中近来诸事顺畅,皆要多谢居士,便叫您为新生的小郎君取名字。”
“我来取名字?”
钟意心下惊诧,又有些受宠若惊,进了里间,便见崔氏佩着抹额,半倚在软枕上,神情温柔,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阿娘。”她期期艾艾的上前,道:“我是不是又叫你们担心了?”
从前她自银州归来,便惹得崔氏生了一场气,这次回京,想也免不了责难。
然而这一次,崔氏却要平和多了。
“一家人不说这些话,”她温声安抚,上下打量她之后,放下心来:“虽然消减了些,精气神倒还好。”
“阿娘,”钟意道:“你不生我气吗?”
“我生气有用吗?”崔氏斜她一眼,没好气道:“该说的什么都说了,你偏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
“来看看你弟弟,”她坐直身,将床侧的小娃娃抱给女儿看:“七日前出生的。”
钟意讪讪一笑,小心翼翼自她怀里接了那奶娃娃。
新生的小郎君已经睁开眼了,眼珠明亮,肉呼呼的小脸十分可爱,从眉宇眼睛上看,倒很像崔氏。
钟意握着他软软的小手亲了亲,觉得心都要化了,小心的将他抱到怀里,道:“我听说,阿爹阿娘打算叫我给他取名字?”
“唔,”崔氏笑道:“你大哥的名字,是你阿爹取的,你二哥的名字,却是我取的,你的名字,是你祖母取的,这孩子最小,又是因你而来,名字叫你取,也是理所应当。”
前世阿爹早逝,越国公府连遭不幸,这个孩子,当然也没有出现。
钟意重生之后,改变了无数事情,也摆脱了前世的厄运,然而即便如此,心中却仍旧有种落不到实处的空虚感。
直到此时此刻,她抱着这个前世不曾出现过的小生命,看他乖巧的躺在自己臂弯里,咧着嘴笑的开心,才有种巨石落地的释然感。
从前那些事情,都已经宣告终结,新的人生开始了。
“我们这一代人,都是从元的,这孩子,就叫元新吧,”钟意自腰间解下荷包,从上边的穗子逗他玩,转向崔氏,笑道:“辞旧迎新的新。”
“也好,不,是很好,”崔氏细细思量,不禁笑了:“从你阿爹,到你,再到全家,气象一新,元新这名字,真是好极了。”
“大名便叫元新,还得取个小名才是,”钟意低头去看那奶娃娃,亲昵的点了点他的胖脸蛋,道:“软糯糯的,这么可爱,就叫汤圆吧。”
“胡闹,”这一回,崔氏却不赞同,嗔她一句,道:“哪有管自己弟弟叫汤圆的?等他长大了,不埋怨你这个姐姐才怪呢。”
“汤圆,汤圆,多可爱啊,”钟意反驳道:“说好了叫我取名字的,阿娘可别反悔。”
崔氏先前说了一通,倒不好自打嘴巴,瞥她一眼,气道:“将来元新埋怨你,我可不管。”
“汤圆才不会呢。”钟意也曾做过母亲,哄小孩子十分拿手,抱着摇晃一会儿,又唱了首儿歌逗弄他,不多时,便将元新哄睡了。
乳母上前来,抱了小郎君去歇息,崔氏见左右无人,这才悄声道:“阿娘听说你遇上神仙了,是真的吗?”
钟意前些时日听人说了无数遍这话,真有些条件反射性的不想回答,然而面对的人是母亲,终于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崔氏信重神佛,闻言不满道:“那息壤不是他给你的吗?”
钟意道:“是啊。”
“那就是神仙了!”崔氏喜道:“他有没有说别的?”
钟意不解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崔氏拍她一下,恨铁不成钢道:“阿娘听说,你是同秦王殿下,不,现在该叫太子殿下了……你们俩在银州时,便生了情缘?”
钟意被母亲看的脸热,低下头,羞窘道:“唔。”
“你跑到丹州去治水,这是功德,但阿娘也实在忧心,原还想等你回来,好生责骂你一通的,后来听说这事,又觉得自己太过浅薄了。”
崔氏握住她手掌,笑问道:“你既有了姻缘,人却无碍,是不是菩萨先前所说的需得常伴青灯古佛,已经不要紧了?”
“上天庇佑,”她喜道:“功德圆满。”
钟意没想到母亲竟联想到这上边去了,然而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迟疑不语。
崔氏却当她是默认了,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早在银州,太子殿下便救过你,想来那时便心仪我们阿意了,再有相携治水,惺惺相惜。他比你还大几岁,人也稳重,又不好色,身边没人,你嫁过去也清净,真是再好不过的姻缘。”
“阿娘,”钟意捂脸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急着把我嫁出去了。”
“不是急着将你嫁出去,”崔氏温柔道:“只是见你有了归宿,阿娘心里欢喜。”
母女二人正说话,却听外间侍从来报:“夫人,居士,太子殿下登门拜访。”
“说曹操,曹操到,”崔氏笑道:“我还在月子里,不便见客,叫国公去见他吧。”
钟意却气道:“该来的时候不来,把他打出去。”
玉秋从外间入内,笑道:“可使不得,太子殿下还带了礼物呢。”
她既刻意提,想来很不一般,崔氏笑问道:“什么礼物?”
玉秋深深看钟意一眼,道:“带了一双大雁。”
第101章 结局
“大雁?”
钟意眉头一跳,道:“他送大雁来做什么?”
玉秋笑道:“居士不妨想想,送大雁是什么意思。”
大雁是忠贞之鸟,自古以来,男子往女郎家中送一双大雁,都是用来提亲的。
《诗经》中也讲,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可她不是说了,近两年不想成婚吗?
李政怎么会登门送什么大雁?
崔氏看她神情有些不高兴,含笑劝道:“你先别急,去见过再说。”
“也好,”钟意回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元新,轻轻亲了亲他额头,道:“阿娘暂且歇息,我这就过去。”
……
越国公听闻太子送了一双大雁来,心中也觉讶异。
送雁这事,往往都是民间风行,然而皇族娶亲,却不会尊从此道,到了皇太子这个级别,往往都是皇帝下旨赐婚,礼部与宫□□同准备大婚仪典,更没有送雁这一说了。
是以此时,越国公看着院中那双正在扑腾的大雁,真有些摸不着头脑:“殿下这是?”
李政含笑道:“贸然登门,怕是惊到国公了,父皇令我来提亲,故而……”
“提亲?”
府中只有钟意一位女郎,他既登门,当然不会是求娶别人,越国公的想法与崔氏一般,只当女儿遇上那神仙,摆脱了需得常伴青灯古佛的厄运,又与太子两厢情愿,正待开口,却听侍从来禀,言说居士到了。
前厅里没有旁人,钟意先剜了李政一眼,才向越国公道:“阿爹,我想单独同太子殿下说说话。”
越国公见她神情有异,猜想其中另有内情,见李政没有反对,便道:“正是七月,花园里景致颇好,带太子殿下去走走吧。”
钟意瞥了李政一眼,后者会意的跟了上去。
花园早就清空,左右无人,钟意秀眉蹙起,便要问他缘由,李政见势不妙,赶紧道:“我不想来的,可父皇说我不来他就打我,我就只能来了!”
钟意冷哼一声,道:“你怕你父皇打你,不怕我打你吗?”
“反正都要挨打,还不如来提亲呢,”李政梗着脖子道:“要是什么都没做就挨打,那多冤枉?”
钟意气笑了:“李政,我跟你好好说话,你给我正经点!”
“阿意,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李政站直身体,一脸乖巧道:“我跟父皇说了,近两年不会成婚,他也没再反对,这次叫我来,只是怕你飞走了,让我来定下。”
钟意不想其中还有这等曲折,心中微松口气,不多时,又蹙起眉:“陛下怎么可能同意?你是怎么劝的?”
李政便将自己先前糊弄皇帝的话一五一十的说了,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你编瞎话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钟意听得忍俊不禁,又低声道:“谁知道那两个孩子会怎么来,什么时候来?倘若生出来不是,陛下不就知道是你在糊弄他了?”
“先糊弄过去再说,”李政轻松道:“再过两年,谁知道那时候怎么样?”
“真有你的。”钟意失笑,旋即又有些感怀:“或许那两个孩子不会再来了,即便再有别的孩子,也不是他们了。”
这些事情原就玄妙,谁也无法担保,即便是李政,也无法劝说什么,伸手拥她入怀,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
午膳时候,李政便留在越国公府用饭。
他生的英俊,脸上一副笑模样,人又会说话,倒将钟老夫人与越国公哄得开心,一顿饭吃完,若非皇帝那边没有降旨,只怕连“贤婿”都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