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地,六姑娘怎么会半夜去水边!”她厉声问道。
小群随着三房的奴婢齐齐跪了下去。
“回老爷夫人的话。”
初翠心知这一劫逃不过皮肉之苦,便以头磕地,“姑娘说有话要与四爷说,不让奴婢等人跟着。”
“所以你们就把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深更半夜地,还让她独自出了院子?” 柳氏气地发抖,若不是陆华琛按着,又想到女儿现在受了惊吓,需要亲近之人照顾,她全都要发卖出去! “奴婢该死。”
“养你们吃干饭的!啊?打今儿起,全都不准发月例,自去领了四十板子!” “多谢夫人。”
见陆长淼睡的还算安稳,柳氏心放下来一半,发落完了众人,又和颜悦色地拉小群起来,“好孩子,今儿多谢你了。”
若不是小群,淼儿只怕…… 陆三夫人简直不敢想。
天色黑,融雪亭又那么偏僻,很少有人经过,不是小群带了人去找,哪里还见得到人! “三夫人,我……” “你放心,三婶永远记得你这份恩情。”
柳氏惯常是十分高傲的,带着书香世家的清高,当年璇娘有了陆长风的骨肉,她都不曾多看一眼,这会儿居然拉着小群的手,眼中泛泪,自称三婶了。
小群便道:“三夫人,真不是我。”
“嗯?不是你还有谁?” “是月儿。”
“月儿?” “对,是她说六姑娘在融雪亭,让我赶紧带人去找的。”
这样,三夫人就会把月儿放出来了吧? 孰料柳氏却脸色一变,“哪个月儿?她怎么知道淼儿在融雪亭!”, “这……” 小群语塞。
月儿当然是蒋佳月,可是,月儿怎么知道的? 当时,她刚从璟萃院拿了药膏过去,月儿便满脸焦急地告诉她,“六姑娘在融雪亭那里,快带人去找,快!” 她虽莫名其妙,但此前也听初翠等人说过陆长淼不在的事情,原以为不过是在德馨院多留了会子,并不曾在意,莫不是月儿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能证明清白,才这般焦急? 小群刚一离开柴房,就看见丫鬟们慌慌张张地奔走,一问才知道是在找人,这会儿初翠发现了不对劲。
她才急忙带了人赶去融雪亭。
现在却不知该怎么和柳氏解释。
若是自己倒也好说,只说过来的时候瞧见了即可,但月儿一直关在柴房里头,怎么会知道呢? 小群犯了难。
柳氏就缓了缓脸色,和颜悦色地问道:“好孩子,三婶也记你的情呢,告诉三婶,那个叫月儿的在哪里呢?” “啊!”小群忽然急中生智,“月儿,月儿在柴房关着呢!三夫人,你能把她放出来吗?” “关着?” “嗯。”
小群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又道,“月儿绝对不会偷东西的,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初翠,你过来。”
柳氏听罢,对初翠招招手,把人叫到里间去了。
过了盏茶的功夫,柳氏走出来,对小群说道:“我让初翠过去,她有这份功劳在里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小群,你来。”
“三夫人?” 柳氏拉她坐在自己身边,“你给三婶说说,她怎么会知道六姑娘在融雪亭?” 是不是有人故意引了淼儿过去的? 小群便道:“是这样的,我看月儿一直没回来,担心她,就过来找她,后来经过融雪亭时,看见六姑娘在亭子里,当时没在意,月儿却说,‘六姑娘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那里,身边也没个丫鬟婆子,实在不安全’。
就让我去和初翠姐姐说一声,过去找一找。”
“哦——”柳氏听着十分在理,就道,“这个月儿,就是你们院子里那个?倒是个机灵的,你告诉我,也好赏她东西。”
“正是呢!三夫人之前也见过,因她女工好,才过来的,怎么会偷东西呢!” “是这个理!”柳氏不再怀疑,“我那日瞧她就是个好的,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
方才在里间,初翠已经把来龙去脉都与她说了。
“既然淼儿没事了,我去母亲那里说一声,免的她担心。”
一直没说话的陆华琛,又进去看了看女儿,出来对柳氏说道。
“也好,叫母亲她老人家跟着提心了。”
柳氏嘴上说着,心里却不以为然。
真担心孙女,怎么会不来看看,只坐在屋子里说?淼儿可是从她院子里出来后出的事! 陆华琛闻言,并不觉得不妥,起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顿在那里。
蒋佳月正跟在初翠后头,双颊红肿,形容狼狈,往屋子里来,打眼便瞧见一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她看了一眼。
“你……你是?”陆华琛却指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太像了……这双眼睛…… 实在像极了那个人! )下读。,,。
☆、第九十五章 功过相抵
“三老爷。”
蒋佳月不明所以,弯身行礼道。
虽然她脸上实在太难看,陆华琛却丝毫不觉,一时心中震颤起来,险些不能自抑了。
“老爷?” 恰柳氏款款走过来,见着蒋佳月的模样先是一惊,没想到自己那娇娇弱弱的女儿竟下手这般狠,一时说不清是何滋味。
但陆华琛的异样,更引了她疑心。
“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在陆华琛面前,柳氏向来是极温柔小意的,一颦一笑都尽是江南女子的柔美,一手扶了陆华琛小声问道。
陆华琛敛了神色,咳嗽两声,“无事。”
柳氏打量他一眼,并没有追问,心里却落了疑。
“你……夫人,可是她、这位姑娘救了淼儿?” “正是呢!” “刚还,为夫倒也想要听听她怎么说。”
“也好,妾身一人又要照顾淼儿,实在有些不支。”
如此,蒋佳月便随着陆华琛夫妻进了屋子,小群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用担心。
她其实正担心地不行。
也不知小群是如何说的,若直说是自己让人去的融雪亭,其中有诸多错漏,难免叫人怀疑。
但柳氏让初翠叫自己过来,必然是因为陆长淼落水一事,方才初翠也大致与她说了两句。
“月儿,辛亏有你,六姑娘方找着了。”
似乎觉得有些尴尬,初翠又道,“你放心,三夫人不会罚你的。”
她说的是墨玉镯子一事。
此时想起来,蒋佳月颇有些心灰意冷。
谨言慎行,到底抵不过旁人蓄意陷害。
什么月例银子,今儿倘若自己被打死了,或者在柴房关了几天几夜,饿死病死,倒真真是仇者快亲者痛了,又有几人会替自己不平? 这般一想,也就释然许多。
管旁人怎么疑心自己知道陆长淼在融雪亭的,大不了功过相抵,回家好了。
柳氏却没问她,而是叫人搬了杌子给她坐。
蒋佳月推辞一番,最后是陆华琛发了话,“坐下吧,你也吃了不少苦。”
声音里颇有一番感慨和心疼。
蒋佳月这才坐了半边。
柳氏看了丈夫一眼,笑的温柔,道:“听小群那孩子说,是你让她去融雪亭的?” “回三夫人的话,是。”
“真是个心思机灵的,多谢你了。”
蒋佳月听她话里并没有怀疑,一时也摸不清小群的说辞,只得扯着嘴角,努力忍着疼痛说话,“这是奴婢的本分。”
“难为你不计较。”
柳氏给初翠递了个眼色,又接着说道,“六姑娘性子急,难免有些误会,好在你是个懂事的,不曾记在心上,还惦记着六姑娘的安全。”
“夫人谬赞了。”
“我也觉得你很好,是个大度的。”
陆华琛却突然插了一句。
柳氏便有些不高兴,不知他今儿怎么了。
这话的意思听着倒像是淼儿做的不该一般。
哪个偷东西的丫鬟不该教训?虽说下手重了些,但又算什么,心狠些的主母直接打死的都有,淼儿虽然是个闺秀,但这样才有个大家出身的样子,日后去了婆家也能拿得住人。
柳氏虽温柔,但若说手里没几条人命,又怎么坐在陆府三夫人的位子上稳稳妥妥这么多年,连个不听话的妾侍都没有。
更没有不省心的庶子生下来。
心里虽不高兴,柳氏人前却向来是妇唱夫随,深得陆华琛的敬重,闻言也道:“打一见你,便觉得是个好的,果不其然。”
“奴婢愧不敢当。”
蒋佳月道。
柳氏亦不想再多说,见初翠已经从里间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道:“你立了大功,以往的事就算了,谁也不会再说,你也别总记在心上。”
说罢初翠走过来,手里捧了个粉紫色绣玉兰的荷包,放在蒋佳月手上。
“这是赏给你的,明儿开始就回景萃院去当差吧,老夫人那里我自会交代,只是……” 柳氏为难地看着她。
蒋佳月明白是为了陆长淼打伤自己一事,就道:“多谢三夫人,奴婢明白,只是赏赐却不敢当的。”
这事儿说到底,与陆长淼根本就没关系,她只是单纯地被人蒙蔽利用而已,甚至可以说得上有些蠢了。
这样的性子,日后出了陆府,没有柳氏等人的庇佑,怕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