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华接过文旦左看右看,说:“我也从江南来, 我从没有听过香球, 干什么用的?”
明华奇道:“你们那边没有么?我还以为江南一带都知道香球。那等我先插好,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秀华对她笑道:“看来咱们大祁真是地大物博,我们都是从江南来的, 过中秋的风俗居然都不一样。”
唐月柔听着觉得新鲜,就让明华赶紧准备插香球。
明华让金奴和阿戌架起两个木架,高高地搭上了一根木棒, 又找绳子把文旦穿了, 挂在木棒上, 就拿起竹签香, 往文旦上一根根密密麻麻地插起来。
一些有空闲的仆婢都站在庭院里看她插香球。
秀华看了几眼学会了,就帮着插香。
唐月柔看香球的样子滑稽,说:“这香球看着像刺猬, 又像头发倒竖的大汉,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明华笑道:“到了晚上公主就知道了。”
说着静静地继续手上动作。
唐月柔看两人一言不发的样子,知道她们想家了,就下了台阶帮她们,拿起一根香,明华连忙接过去,说:“公主小心竹签扎手。”
“没关系。”唐月柔又拿起一根,上一世自己在魏家又不是没干过杂活,还会怕几根竹签不成。
她向两人问道:“你们进宫这些年,想家吗?”
秀华低下头去,低声说:“还好,在公主身边就是家。”
“口是心非。”唐月柔笑着去戳秀华的小圆脸,说,“你们都是好姑娘,不该在我身边做一辈子婢女,你们什么时候想家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们够用一辈子的钱财,让你们风风光光回到家乡,嫁人生子。”
明华摇头道:“公主难道觉得我们跟着你,还不如我们回家乡生孩子养孩子好吗?在我们平民人家,姑娘嫁了人就要侍奉公婆、丈夫和孩子,做得再多都不会有人感激,只会觉得这是我们该做的。如果我们生不出儿子,还要遭人白眼,更厉害的还会被休呢!与其出宫去,不如就待在公主身边,哪怕公主不给我们月俸,我们也心甘情愿!”
唐月柔知道两人家世凄苦,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入宫中了,就点头道:“你们不愿回去也好,不想嫁人也好,以后要是改变了主意,遇到两情相悦的郎君,要记得和我说。”
秀华吐吐舌头笑道:“公主自己不愿嫁人,倒操心起我们的婚事来了!我们的郎君八字还没一撇呢,公主有现成的却不想嫁。这叫什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说话间,冯辟疆大步走进来,听见了秀华的话,不解:“谁旱死谁涝死?”
唐月柔不敢去看冯辟疆,怕他想起前些天答应他的,扳倒镇国公一家就嫁给他的许诺。
冯辟疆倒也没提,靠着树看唐月柔插香球。他闻到桂花香,就让厨子们做了几碗桂花酒酿圆子,趁热就捧了一碗来喂她吃。
唐月柔有些不好意思,说:“有些烫,你先放着,一会儿插好香球我再吃。”
“我给你吹吹。”冯辟疆挤到三个姑娘家中间,死皮赖脸要喂她吃。
明华和秀华悄悄对视一眼,其实嫁人并没有那么可怕嘛,如果能找到像冯将军这么体贴的郎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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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明华想要去点香球,唐月柔招呼仆婢们跟自己进宫去,明华只好用绳子把香一束束捆住,让阿戌提着进宫。
坐席和案几摆在两仪殿外的走廊下,已经有一些等级较低的嫔妃带着皇子公主们入席了。
冯辟疆带着唐月柔走上台阶,清风徐徐吹起他们的衣袍,两人在夜色下美如天人。
皇子们都对冯辟疆躬身行礼,一个个都不敢有脾气,这时候就算是冀王在场,地位也不及他天启上将,行礼是应该的。
唐月半有些怕他,只得把眼睛盯住案上的糕点,不敢去看拾级而上的两人。
太子正牵着皇长孙的手,对着月亮教他吟诗,太子妃独孤氏笑吟吟看着。
唐月辉轻轻咳了一声,对他介绍道:“大哥,这是天启上将冯辟疆,这是宁河公主。”
太子这才回过神,对冯辟疆点头示意,他对朝政没有兴趣,就有意冷落他,移开目光,看见了唐月柔。
他和独孤氏都是一怔——真是巧了,这位宁河公主,与月柔的相貌有六七分像,仪态神情也像极了,怪不得能被封为公主。
这时帝后与冀王的生母高贵妃相继来了,三人在正中间坐下,晚宴开动。
低品级的嫔妃们忙撺掇孩子们说吉利话,被唐征制止了:“今天就是一家人聚聚,别客套。孩子们想吃什么,不要拘束,父皇能陪你们的时间不多,你们可别浪费。”
几个小皇子早就注意到了唐月柔带来的香球,就嚷嚷着要那香球玩。
唐月柔就让明华去处置。
明华点了根蜡烛,将扎成一束束的香点燃了,吹灭了火焰,不一会儿香烧得短了,将绑在上面的绳子烧开,一束束香就弹开来,香上的火红光亮正好组成一个球,远远看去,像是一轮红色的圆月。文旦在风中转动着,火点明明暗暗,整个球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
小皇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扑到唐征怀里拉着他看。
唐征乐得哈哈大笑。
皇长孙也拍起小手,奶声奶气地对着父母吟诗。
唐月柔许久没有看见家人团聚的场景,泪水盈眶,就去给帝后和大哥大姐依次倒了酒。
冯辟疆轻声问她:“想你爹了?”
唐月柔一顿,想起符鹤,点点头。
去年的中秋,是符鹤以父亲的身份陪他在云中城过的,现在他只剩一具白骨,永远不会回来了。
而面前的这些亲人、仆婢们,希望他们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希望大家年年都能坐在一起,能为这么个简单的玩意笑开怀。
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时候,有一个人愁眉不展,那就是高贵妃。她频频喝酒,又总是往远方望去,像是在提醒众人冀王还在远方征战。
唐征看她的样子,安慰道:“辽儿很快就能回来了,等他回来,封赏是少不了的,他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唐月柔谨慎地看了母亲和大姐一眼,父皇总是那么大方,儿女们想要什么都愿意给,可是他没有想过母亲的感受,如果冀王兄回来要的是太子之位呢?
太子正与太子妃为了一杯桂花酒的色泽交头低语,没有听见唐征的话。
唐月辉轻轻叫了一声“大哥”,示意他像话一些。
太子一不小心呛了一口酒,太子妃给他拍背。
高贵妃就笑道:“太子不擅饮酒,就不要勉强了吧,强行饮酒对身体没有好处。”
皇后听出她话中有话,冷冷说道:“他是太子,学会饮酒是应该的,这种小事,用得着旁人操心?”
高贵妃继续笑:“人与人本来就不同,有些人生来会饮酒,有些人再怎么学,也不及生来会饮酒的。”
皇后不屑与高贵妃斗嘴,吃起了桂花糕。
唐征当起和事老,给两人盘中各放了一块月饼,说:“吃月饼,都是今年的新口味,尝尝合不合胃口!”
高贵妃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人与人口味不同,强扭的瓜未必甜哦。”
太子一家三口已经习惯了高贵妃这样针对自己,不去理睬她。
皇后也当做没听见,拿起月饼去逗皇长孙。
冀王再得百官的心、再善于治国,又有什么用,成亲这么多年都没能诞下皇嗣,皇帝怎么着也不会将太子之位给他!
而太子,现在只是误入歧途罢了,等他回心转意,凭他的聪慧和勤学,绝不会比冀王差!
唐月辉思念逝去的一双子女,心情不好,就冷冷说道:“高贵妃一直说个不停,看来是不饿?父皇向来节俭,贵妃不饿的话,这就把食案撤下吧?”
高贵妃这才不语,闷闷地吃菜。
唐征疲惫地自顾自摇摇头。
夜风轻轻吹来,在树上窸窸窣窣地逗留,吹下一地桂花雨。
唐月柔微微颤了颤,倒不是冷,而是被无孔不入的太子之争给吓的。
连中秋吃团圆宴都要如此争斗一番,要是太子之争真的爆发,不知道两党会闹成什么样。
做皇帝那么辛苦,父皇为了江山身心俱疲,可是依然有许多人甘愿付出性命去争夺。
冯辟疆脱下大翻领外套披在她身上,他本来不怕冷,但为了唐月柔,特意多穿了一件。
帝后看着两人举止亲密,心情大好。
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晚宴结束,横竖坐着无话,唐月柔提出要告退。
皇后和唐月辉见她脸上有些恹恹,都默默瞥了高贵妃一眼,要不是她说出扫兴的话,就不会闹得月柔不开心了。
她们要留唐月柔。
唐月柔对两人笑笑,意思是日后再来单独见你们。
两人点点头,就让唐月柔告退了。
唐月柔坐进马车中往家里赶去,她一手靠在凭几上撑着头,昏昏沉沉就要睡过去,忽然听见后方有马蹄声追上来。
“嘚嘚”的清脆响声让她的心跳都不由加快了。
那人在冯辟疆身边停住,冯辟疆压低声音示意他别吵着车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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