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一来,狗子他不是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么?”沈君兮就笑着同那老汉道。
那老汉却是连连抰手:“老汉我有五个儿子,当年若不是怕养不活他们,也不会来这大黑山碰运气,家里头有老大照应着,让几个小的出去闯闯也好!说不定就闯出一条生路来了。”
沈君兮听得那老汉说得笑嘻嘻的,却也听出这里面的无奈。
在大燕,家族的财富往往都是好几辈人的慢慢积累,大户人家如此,平民百姓亦是如此。
为了不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财富再被分散开去,家中绝大多数的财物往往都是让支应门庭的长子继承,生为次子或幼子,能从父母那得到的就极少了,要么自己拼出一条路来,要么就是依附于家族而生。当然也有分家的,遇到公正的父母,自然是将家中的财物均等地分了,倘若遇到那偏心的,那就是好几房的兄弟贴补一房,哪怕心里不甘也得往下咽了。
像老汉这样,家里有五个儿子,却只能做佃户的,莫说没有什么家产可以给几个儿子,怎样谋生计才是头等的大事。
与其一辈子做佃户,还不如像狗子那样抓住机会出去博上一搏。
沈君兮同这老汉随意聊上了几句,才知道村里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因此不少人跟着邵青去贵州后便没有再回来,而是在那边安家落户。
对此,上一世挨过饿的沈君兮也是颇为理解的。
毕竟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
沈君兮在黑山镇受到了黑山镇村民的热烈欢迎,而赵卓这边,一个人在府里便显得有些凄凄切切。
刚刚有人给他传了纸条过来,对于他今日没有去上朝一事,天子赵旦显得很是开心,当着朝臣的面甚至说早该如此。
关键是这样的话,还得到了一部分人的附和,这就让人为赵卓有些不值。
看完纸条上的消息,赵卓的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对此他早有预料。
他摘下了书案之上的宫灯罩,将那张纸条给点了。
看着那明明灭灭的火焰,赵卓的心里却是思绪万千。
之前他自请去南诏,只是为了向昭德帝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而已,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时候就该激流勇退。
太子不想见自己,自己还不想见他呢!
要知道藏拙,一直都是他最擅长的。
“小宝儿,拿着我的牌子去宫里把杜太医给我请出来,”见着那张纸条烧光后,赵卓也就吩咐道,“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小宝儿跟在赵卓身边多年,有些事根本不用赵卓多说,他都能够明白,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差不多有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寿王爷身体抱恙。
被风风火火请进寿王府的杜太医起先也吓了一跳。
赵卓当年刚从冷宫出来时,确实身体不好,整个人就虚弱得像根小豆芽菜似的。
可因为张禧嫔的关系,御医院的太医们都不大愿意接手这个事,因此给七皇子调养身体的事就落在了刚进入太医院的杜太医身上。
正因为杜太医是新人,与各方的牵扯不大,纪蓉娘也才放心让杜太医为赵卓调养。
也是因为杜太医的推荐,认为从小便羸弱的七皇子不单单要靠药食调理,更应该通过习武来强身健体时,昭德帝才授意宫中禁卫军统领教授赵卓武功。
因此,对于赵卓的身体状况,杜太医也就比其他人都清楚,还在心里暗想一个平日里壮如牛的人,怎么说病就病了?
可当他一进寿王府,见到了面色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的赵卓时,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王爷这不是好好的么?”杜太医可谓是看着赵卓长大的,相较于其他的皇子,他待赵卓又自然多了份亲切。
赵卓也就冲着杜太医呵呵笑,他还记得幼时因为害怕吃药,而躲着不让杜太医瞧病的事。
他也就把衣袖拉高,露出了手腕,然后同杜太医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浑身都不得劲。”
杜太医将手在赵卓的腕上搭了搭,随即便丢开道:“王爷脉象强劲而有力,微臣可瞧不出什么来。”
赵卓却宛如幼时一样,同杜太医嬉皮笑脸起来:“这段日子我不太想上朝,杜太医帮我开个方子呗。”
杜太医听着就直挑眉。
上一次赵卓同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说的是天气太热他不想去上书房,让自己开个方子帮他调养几天,后来杜太医才知道,他竟然趁着这个机会偷溜出宫然后学会了凫水。
从那时候起,杜太医便知道这个七皇子不同于其他的皇子,好似小小的年纪,他便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还知道要怎么办。
正文 第326章探病(一更)
最后,赵卓自然是得偿所愿了。
拿着杜太医开出的药方,他也就让府里的人熬起药来,不一会的功夫,整个寿王府里就药香四溢,就连隔壁的秦国公府都闻得了动静。
既然是做戏做全套,赵卓自然也瞒着纪家的人,只让身边的人回话说自己不舒服。
王老夫人本欲去探望一番,可赵卓却以怕过了病气为由婉拒了。
赵卓这边,接连两日未上朝,太子赵旦自然是最高兴的。
但是作为监国的太子,又作为赵卓的兄长,如果对此事不闻不问,将来昭德帝追究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为显重视,他不但要亲自去一趟寿王府,而且还特意叫上了御医院的孙院使。
孙家几代行医,可直到传到孙院使的手上,才出了个太医。
因为出了个太医而给家中医馆带来的变化,孙家上下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孙家也就寄希望于在孙院使之后再多出几个做太医的人。
只可惜孙院使的子侄辈都是资质平平,倒是这些年孙辈里出了个拔尖的。
为了将孙家的这棵苗苗顺利地提携进御医院里,早就想致仕的孙院使硬是在院使的这个位置上又多坐了几年,即便他在心里早就羡慕着前辈傅老太医那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宫中其他贵人的医案孙院使可以不管,可曹太后和昭德帝的医案,却一直被他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而御医院里的其他事务则早已被他放权交给了手下的人。
毕竟在这后宫中,谁是最尊贵的人,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若在平常,他自然是不会来给寿王瞧病,但因为是太子传唤,孙院使便不得不陪同走了这么一趟。
当然,来之前,他还是特意调看了杜太医所写的医案,做到了心中有数。
可他一瞧杜太医开给寿王的药方便变得疑惑不解起来:怎么方子上尽是一些人参、黄精等提气之物?
仿佛这张方子是开给一个垂死之人的,一点都不像是给寿王这个生龙活虎的人服用的。
直到他到了寿王府,见到了赵卓本人后,才明白杜太医开出那张方子的用意。
往日里光彩照人的寿王赵卓有气无力地靠在卧房内室的大床上,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倒好似病入膏肓了一般。
这幅模样,莫说是太子赵旦了,就连孙院使都吓了一大跳。
杜太医的医案上可没写这些!
一见到太子赵旦,眼皮都要抬不起的赵卓更是气若游丝,间或咳嗽不止,那动静大得好像要把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他都挣扎着想要起来给赵旦行礼。
毕竟太子是君,他们这些做弟弟的都是臣子。
可赵旦哪里还敢让他下床?
他连忙出声制止道:“你我兄弟之间,不讲究这些,不讲究这些。”
在劝住了赵卓之后,赵旦便给孙院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为赵卓瞧病。
以赵卓对赵旦的了解,他一早就料到了这一招,因此他躺在那,一动也不动,就等着孙院使来给自己号脉。
这孙院使不号脉还好,一号脉就吓得手一哆嗦。
寿王这若有若无的脉象,他只在将死之人的身上见过!
难不成这寿王……
做了院使这么多年,孙院使自然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因为他也搞不清赵卓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因此孙院使很是委婉地道:“寿王的脉象很是虚弱,恐怕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才行。”
“七弟怎么会弄成了这个模样?”虽然赵旦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可面上他还是装成很是关切地问道。
赵卓就有气无力地看了眼身边的小宝儿,示意替他回答。
站在一旁的小宝儿就用衣袖印了印已经通红的眼睛,并带着哭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我们王爷这是旧疾重发,这是我们王爷在南诏时染上的一种怪病,得要一种生在南诏的草药才能治……徐护卫已经快马往南诏去了,再徐护卫回来前,就只能先用些人参续着咱王爷的这口气……”
太子赵旦一听到这,心里就更高兴了。
自从赵卓从南诏回来后,赵旦内心的压力就一天比一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