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叹息摇头,淡淡说道:“你能说出这个话来,可见是白活了一世。你在侯府过了二十几年,却全然不知他们的脾性?老爷薄情寡义,老太太也是个口蜜腹剑之人。这两人,又怎会受你的逼迫?不过是看在没有撕破脸的份上,且还要用着你,方才纵着你。但你既捅破了那层纸,他们还会手下留情么?”说着,她忽然俯下/身来,望着李姨娘的眼睛,轻轻问道:“你当真以为,当年那件事,老爷不知情么?”
李姨娘张口就道:“那件事是我操持的,他怎会知道?!”说到此处,她脸上忽然一阵抽搐。
她猛然记起,当年顾王氏珠胎暗结,躲在绣楼里深居不出时,有那么一日,她取饭回来,见尚且是少年的顾文成匆匆跑了出去。那时,她并未多想。如今想起,顾文成只怕当时已然起了疑心。
那么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机,百般耍弄手段,将顾王氏流落在外的这支血脉捏在手心之中,原来全在顾文成的掌握之下。那她这些年来,又算什么?!
姜红菱见她不语,料知她醒悟过来,又撂下一句:“即便没有我,他们也不会要你活着。”
李姨娘心中酸痛难忍,禁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下,泣不成声道:“我又有什么错?十岁进府当丫鬟,十六岁给人当通房,无过只是想过个好日子。后来有了孩子,又想替孩子们谋个好前程。我李桐香凭什么就要过的比别人差?谁也不能看不起我们,谁也别想欺负我们母子!”
姜红菱听了这话,想起这两世这对母子的所作所为,只觉得深感厌恶,她开口道:“好日子,谁不想过?可要是踩踏着别人挣来的好日子,过着就觉得心安么?”
李姨娘仿若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喃喃自语,念叨着什么。
姜红菱看着她,淡淡开口道:“你口口声声为着孩子,你如今要死了,他们可有一个来瞧你的?当娘的自私自利,孩子自然也有样学样。这,叫做反噬。”
这一言,猛然锤在了李姨娘心口。
她抬起头,盯着姜红菱的眸子,干裂的唇忽然一咧,嗓音嘶哑道:“你也别得意,如今的我,就是明天的你。等哪日我儿娶了亲,继承了爵位,就是你的死期。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上千倍万倍!我就在阴曹地府里,睁大了眼睛看着你!”
姜红菱自然是不将这话放在心上的,她浅笑道:“那也得三少爷,有这个命才好。侯府死了一个少爷,也不怕再死上一个。横竖,还有西府那边,总不至于断了香火。”
李姨娘双眸圆睁,恍然大悟道:“果然如我儿所说,你和西府那边的有私情!你这个淫/荡/贱妇,为了野汉子,才要这样害我们母子!”
姜红菱笑而不语,只看着李姨娘的癫狂之态。
李姨娘嚷骂了一阵,见她只是笑嘻嘻的,虽恨不得伸手将那张绝色姿容撕烂,却苦于不能动弹。
她想了半日,忽然阴沉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也告诉你一件事,让你也好生快活快活。你以为,你是怎么嫁到侯府来的?”
姜红菱面色不改,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李姨娘见她不接话,兀自说道:“你当是侯府的上你家去提亲,硬将你娶进门来的?别做梦了,你这样门第出身的女子,给侯府提鞋都不配呢!若不是你哥哥打听到了大少爷要死,侯府又被人退了亲,自己找上门来,毛遂自荐要拿亲妹子给侯府冲喜,你会进的了侯府的门槛?!”说着,便仰头厉声尖笑起来。
姜红菱面上这才微有波澜,此事她的确不知,两世以来还是头一次听说。
李姨娘瞧出来,甚是得意,大笑道:“顾念初一定要死,你也一定会进侯府当寡妇!你这辈子,就注定了是寡妇命!就是西府那边,同你玩玩了罢了!人家拿你当个尤物,你还等着当侯爵夫人呢?!别做你的千秋大梦了!你是个寡妇,一辈子都是寡妇。人家好好的二少爷,怎么会讨个寡妇!”
这话,说的姜红菱有些扎心。
她心中厌烦,便淡淡说道:“这些事,便不劳姨娘操心了。姨娘今夜就要上路,还是好生想想,怎么跟阎王爷应对罢。”说着,便将那块帕子重又塞进李姨娘的口中。
李姨娘正在大笑,被这一下堵了回去,心中不甘,一脸凶恶的瞪视着她。
正当此时,却听门外微有脚步声响,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四个粗壮汉子。
这些汉子皆身着粗布短衣,肩□□笠。
姜红菱一看,便知是府中的大仆人。
这起人见了姜红菱,慌不迭的打躬作揖,口中都道:“见过大少奶奶。”
领头的一人便陪笑道:“这下着大雨,大少奶奶怎么来了?这地儿又脏,没得脏了奶奶的鞋。”
姜红菱浅浅一笑:“姨娘要上路了,合家子没人过来,我便来瞧瞧,也算送她一程。”
那人便大呼小叫,口中盛赞:“大少奶奶果然仁义,好个菩萨心肠。这泼妇那等害人,连老太太老爷都厌了她了,奶奶还要来看她。”
姜红菱眸色微闪,扬声道:“怎么说,她也是府里的姨娘,半个主子。就是要上路,也不许你们这样糟践她。”
那些人都唯唯诺诺,连声称是,全然不敢违背她的话语。
姜红菱又问道:“时辰到了?”
那人连忙说道:“差不多了,这天全黑了就成。要是拖到了子夜,只怕要有些变故,于府中风水不好。”
姜红菱微微颔首:“你们动手罢,我同你们一道去。”
那人慌忙道:“这可使不得,不是什么好活,只怕吓着了大少奶奶。”
姜红菱浅笑:“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见过死人。”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你们且去外头等等,我还有句话,要同姨娘说。”
这些人晓得她如今是老太太跟前第一红人,又是府中的大管家,哪里敢不听吩咐,都低头应诺,出门去了。
姜红菱回身看着李姨娘,见她口中塞着帕子,两眼怒视自己,不由一笑,附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些什么。
但见李姨娘脸上神色,先是一脸惊诧,进而是满面骇然,惊恐万分。
姜红菱笑了笑,便出门叫人进来。
那几个大仆人进得门中,将李姨娘自椅上解开。
李姨娘虽明知不能幸免,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扎挣起来,鼻中气喘吁吁,两眼泪流不止。
这四个仆人皆是身强力健的男子,哪里将她那点力气放在眼中,一人托头,一人抬脚,便向外走去。
姜红菱迈步走出柴房,跟随的丫鬟侍从连忙跟上。
如素低声道:“奶奶,咱们这就回去?”
姜红菱摇头:“我要亲眼看着她上路。”众人无言,只得跟随前往。
一路七拐八绕,就走到府中极偏僻处的一口水井旁。
姜红菱一见这地方,脸上顿时一寒,此地便是上一世她葬身之处。
但随即她脸上又露出一抹笑意,毕竟今生要沉井的人,不是她了。
那四个仆人将李姨娘放下,扯下她口中的帕子。
李姨娘瞪着姜红菱,张口厉声疾呼:“她是鬼——!”话未说完,便被人举起,投进了井中。
那井颇为幽深,只听得闷闷的咕咚入水之音,又似有翻腾水花之声。
李姨娘落井之时那一声呼号,在雨夜之中尤为凄厉,众人听在耳里,皆不寒而栗。再看向姜红菱,见她一身缟素,面上雪白,果然如女鬼一般,心中竟都泛起了些惊疑。
姜红菱立在雨中,静静无言,半日忽而一笑:“姨娘想必是吓疯了,所以胡言乱语起来。”
这些人如梦方醒,各自应和道:“她果然是吓疯了,胡说八道呢。”
那领头之人便向姜红菱拱手作揖:“我等还要去复命,不知大少奶奶可还有吩咐?”
姜红菱朗声道:“辛苦了,回去罢。”
那些人应了一声,便即离去。
姜红菱立在井畔,不言不语,面上神色淡淡。
如素上来,低声问道:“奶奶,雨大夜黑,这事儿也完了,咱也回去罢。”
姜红菱说道:“留下一盏灯笼,叫如素跟着,你们都回去,我要走走。”
跟手的侍从如何肯依,执意力劝。
姜红菱柳眉一凝,斥道:“不听吩咐,明儿起来一起打板子!”
众人无奈,只好依言行事。
待人全散了,姜红菱忽然举步,向西缓缓行去。
如素不知她怎么了,手里提着灯笼,只得追上前去。
姜红菱走在这雨夜侯府之中,夜色深深,冰冷的雨丝刮在脸上。眼前是今生还是前世,她似是已然分不清楚。
到底前世是一场幻梦,还是今生是一场幻梦?她是否还是一个幽魂,飘荡在这侯府之中?
李姨娘死了,同样一口井,今生葬送了她。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手刃仇人,痛快之中,不知为何又夹着几许悲怆。
在雨中踉跄前行,姜红菱的眼神,甚而也有几分涣散。
不知走了多久,在细密的雨帘之中,出现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姿。
一袭月白色绸缎直裰,在这雨夜之中,宛如一道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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