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是执意将她丢出去了,哪里还听她的哭诉,只向顾思杳说道:“顾世子,人已带到了,你带回去随意发落。本王这胳臂今日还要看医换药,此刻时辰也到了,便不陪你坐了。”说着,就要送客。
那兰姑娘见大势已去,料知齐王是再不能指望了,竟抹去了脸上泪珠,款款走至顾思杳跟前,望着他深深一福,笑道:“顾世子,既是王爷这般说,妾身便随你去了。”
顾思杳见了这女子行事,心中也是称奇,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她嘴角含笑,眸中却蕴着深浓的恨意。他心中会意,又见齐王已下了逐客令,倒也不预备再留,当即起身。
走到门外,顾思杳吩咐跟来的家人将这兰姑娘领了去。正要向外走去,齐王却追了上来,向顾思杳吞吞吐吐道:“顾世子,既然罪魁已交由府上发落。几日后圣驾到来,你……”
他话未说完,顾思杳便打断道:“王爷安心,面圣之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在下心中有数。”说着,竟一笑而去。
齐王心中没底,毓王莞尔道:“二哥莫急,我去问他。”说着,也追了上去。
一路走到王府外,毓王跟着顾思杳走到门外石狮子下。见左右无人,毓王方才笑道:“今日这场戏,倒是演的好。”
顾思杳面色淡淡,说道:“也并非全为演戏,只是如此了结,我其实不大甘心。”
毓王叹息道:“然而也只能如此,你折断了他一条胳臂,又将他爱妾弄了出来,还让他赔了这么多时候的小心,面子里子也算齐全了。再要追究下去,弄得他急了,狂性发作起来,反倒不好收场。于她……府上少夫人的名节,不甚光彩。”
顾思杳心中也知只能如此,只得点头应下,又说道:“倒要多谢王爷周旋,不然这场事端当真不大好收场。”
毓王亦笑道:“世子这话倒是怪了,你替本王筹谋,却怎要你来谢本王?”说着,又点头道:“我原本担心,齐王会杀了那兰氏灭口。兰氏虽在他身侧时日无多,但极受宠爱,想必知道些事情。她在咱们手上,比死在齐王府要好上许多。好在齐王是个急性智短之辈,思虑极不周全,倒被我三两句话吓住了,就这样把人交了出来。”
两人说了几句话,毓王又问道:“圣驾不日将要抵达江州,该预备下的事,可都周全了?齐王不足为虑,但柳贵妃不是易与之辈。太子身边也还有几个可用之人,一着不慎,咱们满盘皆输。”
顾思杳颔首道:“王爷放心,并不敢有半分疏漏。”
毓王点了点头,沉吟了半晌,忽然犹豫问道:“昨日之事,她……府上的少夫人可受了惊吓?”
顾思杳不知他为何提到姜红菱,微一迟疑,说道:“多谢王爷关心,家嫂无恙。”
毓王应了一声,微微垂首遮掩面上的神情,又问道:“听闻,令嫂是冲喜嫁入府上的?她……便没有改嫁的打算么?”
顾思杳心中更是奇怪,顿了顿,说道:“我堂兄过世不过数月,家嫂眼下并无此意。往后的事,倒也未定。”他留了个心,并未将话说死。毕竟,将来可是要求这位天子亲口赐婚的。
毓王却听岔了,只点头道:“青年守节,倒也令人钦佩。只是……可惜。”
顾思杳耳里听着这话,满心怪异,也不愿同别的男人多谈姜红菱的事情,便拱手告辞道:“在下还有事要办,王爷请回。”
毓王也并未挽留,看着侯府家丁牵马过来,顾思杳翻身上马,渐渐远去。
不知为何,今日的顾思杳虽是盛怒前来,但毓王总觉得他神态之间意气风发,与昨日大不相同。好似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令他极其得意欢喜之事,所以今日方有此态。
联想昨日情形,那顾王氏就在后院,顾婷报信不去找她,却舍近求远偏偏找到前堂上来寻顾思杳。顾思杳乍闻姜红菱去了兰氏的卧房,那焦虑躁狂之态,委实不似是小叔关切嫂子。
自己同他交往也算有了时日,深知此人性情,素来冷静自持,行事缜密,滴水不漏。昨日却为着个女子,连内外之隔的忌讳也忘了,就这般闯入王府姬妾的房中,甚而还折断了齐王的一只胳臂,今日又为了此事前来兴师问罪。
虽则此事两人早已通了气儿,但顾思杳心中的狂怒,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难道说,他对那姜氏……
姜氏躺在顾思杳臂弯之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毓王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胸口发闷,极不舒服。
之前,他已有感触,自己对这女子似是过于留意了。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也不肯多想。毕竟,时局紧张,容不得他胡思乱想。
然而这一次,她险些为齐王玷污。此事同自己分明没什么关系,却令他超乎寻常的愤怒。
顾思杳折断了齐王一只胳臂,在他看来,竟是远远不够。
不止如此,若非反复提醒着自己,要留那兰氏的活口,他或许早已调唆齐王,将兰氏勒死了。
昨夜,他整夜都在想着顾思杳带了姜氏回去,又会怎样。虽明知自己这般揣测,实在是无理至极,却又压抑不住思绪,竟致一夜不曾合眼。
看着天上白花花的日头,齐王忽而怅然一笑。他明白了,他这是她动情了。
他自幼生长于宫廷,看惯了各样女人为争宠夺势使尽了恶毒手段。就如毒蛇,越是毒性猛烈,越是色泽斑斓。对于女人,他打从心底里的排斥厌恶。
他自问自己是个无心无情之人,如今却对一个才见了几面的寡妇动了情,这是怎生的荒谬?
然而,造化就是如此弄人。也许当初在得月楼上的那惊鸿一瞥,便已注定了今日这场迷局。
毓王抚摸着石狮脚下光溜的绣球,嘴角忽然弯起了一抹笑意。他并非什么别扭造作之辈,动了情便是动了情,又如何?只要他能得到那天下至尊的位子,想必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对于权力,他今生从来不曾如当下这般执念深重。
顾思杳并未即刻回府,而是折道去了货行。
那兰氏也被他吩咐家人,送到了此处。
他是骑马去的齐王府,并不曾预备,带兰氏出来,便吩咐家人雇了一乘轿子,用以与兰氏乘坐。
也是顾思杳的吩咐,兰氏这边出了门,那边便被捆了个结实,蒙眼堵嘴,甚而连耳朵也蒙了起来。待再见天日时,惊觉自己竟深处一间阴暗斗室之中。
第134章
兰姑娘定睛细瞧, 但见这屋子甚是逼仄狭小,屋中阴冷潮湿, 四面墙壁甚而有些湿漉漉的, 虽是盛夏,亦觉寒气逼人, 便知这屋子怕是设于地下,潮气方才如此重。
屋子墙上并未开窗, 只留着一排气孔。屋舍正中放着一方木桌, 做工粗陋,也不是什么好料子。其上一灯如豆, 照的室内一片昏暗。
兰姑娘打量了四下一番, 见屋中空无一人, 微有些惊魂不定。她本以为顾思杳会将她押往侯府, 与那姜氏发落出气,谁知竟会被送到了这里。她不知顾思杳将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思杳缓步走到屋中。
他进得门内,高大的身躯令这屋子更显得狭窄不堪。
兰姑娘见他进来,缓缓起来, 向他一笑:“不知世子, 将小女子关在此处,有何贵干?”
顾思杳看着她,淡淡说道:“我要你在齐王府中的一切所见所闻。”
兰姑娘眯细了眼睛, 向他慵懒一笑,说道:“世子真能说笑,我只是个小小的内宅侍妾,所知不过是些鸡零狗碎的妇人事体。世子,竟对这个有兴趣?”
顾思杳说道:“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些,齐王已将你交了出来,这世上无人再关心你死活。你硬挺下去,并无好处。”
兰姑娘自进了齐王府,受齐王宠爱,过的也是受人追捧的日子,哪里受得了人当面威胁,一时气盛,仰首笑道:“我便是不说,你能奈我何?杀了我么?我活成这个样子,留这一条烂命,又有什么趣味?不过是多费了你一口棺材。”
顾思杳面冷如水,眸中波澜不起,张口道:“我晓得你这个年纪的人,都不怎么怕死。然而这个世上,多得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多的是手段,让你死不成,活不了。”
这话口吻淡淡,听在耳里却森冷可怖,兰姑娘不由出了一背的冷汗。
想到自己从人人捧着的亲王宠妾,沦落为阶下囚,她忽觉悲愤交加,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声色坊里任人鱼肉的下等人。兜兜转转,费尽了心机,竟而又回到了原地。
她双膝一软,瘫坐在地,哀哭叫骂,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顾思杳立在一旁,不言不语,静看她撒泼的癫态。除却姜红菱,别的女人心事如何,感受怎样,他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兰姑娘一时叫骂齐王,一时哀哭自己身世,闹了半晌,筋疲力竭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顾思杳冷眼旁观,这方说了一句:“疯够了?那便说话罢。”
兰姑娘忽然抬头,冷凝着他,狞笑道:“世子想从我嘴里撬出东西来,那也没什么不可以。我和世子合作,但世子也须得与我些好处。不然,任凭世子要杀要剐,我兰馨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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