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王氏忽觉的心意畅快无比,只觉万事在握。
姜红菱离了松鹤堂,思绪是一团乱麻,她心知不能胡乱动气,免得中了顾王氏的圈套,但依旧有些压抑不住。
双腿不自觉的,转向了坤元堂。
走到坤元堂,只见绿珠正在门上站着看风景。
远远见姜红菱走来,绿珠将手一拍,连忙迎上前去:“奶奶来了。”
姜红菱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在门上站着?你们二爷呢?”
绿珠陪笑道:“二爷今儿一早就出门了,听闻江州城里来了许多流民,二爷想是有事。”说着,又晓得她为什么而来,连忙说道:“不是我说,老太太昨儿不明不白的送了两个人过来。我说这事荒唐,如今府里是奶奶当家,怎样也该同奶奶报备一声。二爷想是因天晚了,竟将人留了下来。我说……”
姜红菱不耐烦听她的絮叨,但听得顾思杳不在,便停住了步子,淡淡道了一句:“他既不在,那便罢了。”说着,就掉身回去了。
绿珠立在原地,呆呆的发怔。待回过神来时,姜红菱早已去的远了。她气哼哼的跺了跺脚,只得进屋去了。
时至今日,她同明月早没了肖想二爷之意。但这新来的两个算什么玩意儿,就凭老太太给的,就能进房中服侍?还同她和明月一个身份!
她知道大奶奶同二爷的关系,便蓄意调唆,想她闹上一场。谁知,这大少奶奶倒好似是个面团儿性子,一点也没往日府里人说的那般果决烈辣,竟一声儿不吭的就走了。
这日直到晚间时候,顾思杳方才回府,听绿珠言说白日之事,晓得姜红菱来过,也只是一笑。
因着今年雨水多,江州城外的冯阳河上游决了口,虽不曾冲了江州,左近几个村落却遭了水患,许多流民涌进了江州。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在街头卖儿卖女,沿街乞讨,露宿街头。本地方官虽开仓放粮,却因预备不足,仍旧有许多人无处安置。齐王更不必提,是个胡不食肉糜的酒色之徒,更是甩手不理,两耳不闻。
这件事,本在顾思杳预料之中。
上一世,这场大水淹死了许多人,灾后还发了疫病,如若处置得当,于他今生筹谋大有助益。这几日,他便一力在办这些事。
顾王氏塞来的两个丫头,用意为何,他心知肚明。
这老妪简直与程氏一般,愚不可及。
暂且没将那两个婢女撵出去,他自有意图。
至于红菱,他等着她来。
自这日,顾思杳每日早出晚归,姜红菱总是扑了个空,两人也有三四日不曾见着了。
她不知顾思杳在忙些什么,只当他是在躲她。
不是做贼心虚,他躲些什么?!
这日晚间,已是掌灯时分,姜红菱已然卸妆梳洗了,却听人说二爷回府了。
这些日子,她熬的已是够了,也不管是不是夜色太深,只草草挽了个髻,披了件衣裳,便往坤元堂而去。
走到坤元堂时,果然见里面灯火通明。
她也不等人通报,径直进去了,横竖这院里也没人敢拦她。
走到屋中,一个身穿绿色锦缎比甲的俏丽丫鬟自月洞门的珠帘后绕了出来,见着她,微微一怔,旋即欠身道:“大奶奶。”又向里通传了一声。
姜红菱瞥了她一眼,见这丫头生得一张小圆脸,头上青丝乌亮,眉清目秀,甚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汪着一捧水,媚意十足。这两日,近身服侍的人早将这两个丫头的形容向她说了个淋漓尽致,她晓得这个圆脸的叫做玉珠。
看着倒是老实,只是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个不停,是个心思活络的。
姜红菱不理她,亲手卷了帘子,穿过月洞门。
入内,果然见顾思杳穿着家常的圆领丝布衬衣,坐在书桌前的太师椅上看信,胸前衣襟解了一颗扣子,露出底下铜色的肌肤。桌上灯火昏黄,照着他侧脸俊美清隽。
一旁立着一个手捧茶盘的丫头,穿着银红色对襟比甲,是个瓜子脸盘,也是温婉娟秀之流。这一个,叫做玉秀。
姜红菱进来,一见这两个丫头,心中薄怒顿生,向着顾思杳颔首冷笑:“二爷,一向少见了。”
顾思杳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头上发髻草草,鬓边有青丝垂下,衣衫单薄,身上却带着淡淡的蔷薇澡豆香气,便知道她是就寝之前过来的。
那张鹅蛋脸上,双眸晶亮,似是燃着怒火,一双菱唇微微勾起,似笑似嗔。
顾思杳将手中书信放下,却端起了茶盏,向那两个丫头道:“出去罢,我同你们奶奶有话说。无事传召,不要进来。”
那两个丫头应了一声,垂首出去了。
顾思杳抿了一口茶,问道:“这么晚了,什么急事过来?”
姜红菱走上前去,似笑非笑道:“二爷房里新进了人,怎么不来同我说一声?好歹,我还管着府里的事。”
顾思杳抬头,看着她,话语淡淡:“你来了,人瞧见了,还有什么要问?”
姜红菱看着他,那张清俊的脸上尽是疏离淡漠,她心中有些发赌,又有些酸涩,更有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如他所说,她来了,看见了,然后呢?
她还要问些什么,又或者能问些什么?
忽然间,她只觉得自己来的可笑。
姜红菱将唇咬了又咬,忽而沧然一笑:“是,我没什么要问了。你是顾家二爷,堂堂的侯府世子,收几个丫头又算的了什么!是我多事,不该来这一趟!”丢下这一句,她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想要离去。
顾思杳却将茶盏重重的向案上一搁,震得盏中茶水也溅出了些许。
但听他道:“既然来了,那今夜就别走了。”这话语冰冷,带着丝丝的隐怒与不容置疑。
第123章
姜红菱身子微微一僵, 顿时停了下来,回身看着他, 冷笑道:“怎么, 难道你又想强拉着我做那事了不成?”
顾思杳眸子猛的一缩,猛然自椅上起来, 向她一步一步过去,面容冷峻的有若三九寒冰。
姜红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却在背脊触到了墙壁时, 不得不停了下来。
顾思杳轻轻说道:“原来在你眼里,你我之间一直以来都只是我在强迫你?”话音淡淡, 却带着一抹苦涩。“我……”
全是强迫么?看着顾思杳锋利的眸子中蒙上了一层浓郁的黑雾, 姜红菱眸色微动, 不禁语塞。
静了片刻, 等不来她的回音,顾思杳又沉声问道:“我真要强迫你,我早已逼你从我, 你以为这几次三番你还能全身而退么?你不愿,我不勉强。可是红菱,你为什么要骗我?!”
压抑了多日的怒气,终于发作了出来。
如若她从来就没曾答应过, 那也罢了。可是这一次, 是她给了他承诺,却又转头反悔。让他满怀期待,又终究落空。他不提起, 她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他等着她的解释,等来的竟是她疑心他与人有染的兴师问罪。
看着那张向来从容自持的脸上,罕见的激动神色,姜红菱只觉的手心里微微有些冒汗。
顾思杳鲜少动怒,记忆中她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上一世他丢了玉佩,再一次便是当前。
这一次,他还是生气了。
她不大明白,这件事上他总还算是迁就她的。每一次被她拒绝,他虽然有些不大高兴,却又并不见如何。为何这一次,他会光火如斯?
再则,他要这两个丫头,又作何解释?
想到此行目的,方才被顾思杳一番质问压下去的火气又再度冒了出来,姜红菱抬起头,晶亮的眼眸对上了他的,她开口:“因为我不给,所以你便去找旁人?老太太打发这两个丫头来是做什么的,你心里不明白么?你留着她们做什么?!”
这话语森冷,顾思杳自那双圆睁的妩媚杏眼之中,看见了深切的质疑与激愤。他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股股的苦意翻腾着向上涌来。
他看着她,微微颔首道:“不过是两个下人,旁人说了几句,你就能来与我大动干戈。红菱,你我相识了多久?是三五日还是三五个月?是足足七年又八个月!你我相识了两世,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话至此处,他一手撑在了姜红菱脸侧的墙壁之上,将她困在了怀中。
凝视着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的身影倒映其上,顾思杳沉声问道:“红菱,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姜红菱没有答话,她抬头望着顾思杳,半晌才轻轻说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顾思杳默然不语,许久开口:“既然你自己说过的话,你不想认,那也罢了。如我之前所说,我不会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话音淡淡,却透着冷意。
抬手握住了月洞门上垂下的珠帘,撩起了一人的高度。十指紧握成拳,指节突起,似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姜红菱看了他两眼,没有言语,转身出门而去。
看着那窈窕的身影远去,顾思杳猛然松开了手,帘子上串着的珠子碎了十好几颗,滴滴答答落在地下。
他走回桌畔,重新跌坐在太师椅中,望着窗外浓郁的夜色,胸口是化不开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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