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红答应了声,往门外走去。
“前几日二太太托丫头找过我,说有要紧事要谈……不知姑娘方不方便透漏一二?”
“二房规矩严,恕奴婢不能胡说。”年儿眉头微皱,果然是个狐狸精,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想着套话了。
“姨娘如果真想知道……何不随奴婢去见一见二太太?”
“姑娘说笑了,我身份低微,只是个姨娘,哪里有资格去见二太太……”李画屏转头看着窗外,沉默着,仿佛对这件事丝毫不关心了。
年儿眼神里狠厉一闪而过,这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她咬牙道:“要是和大房主母的位置有关,姨娘可有兴趣?”
女人勾唇笑了,她看也没看年儿:“我可是个胆小的人,你说话这样大逆不道,要是传到大太太耳朵里,就不怕被打一顿扔出府去?”
“姨娘可不敢随意安插罪名给我,我也是个胆小的人,保不齐待会出院门时就吓得腿软了。”年儿伶牙俐齿、分毫不让。
“闻名不如见面,二太太的丫头都如此风趣,想必二太太本人更了不得……”李画屏捂着嘴娇笑。
“姨娘亲眼看看,不就都知道了……「望月阁」随时欢迎你。”
“……好,那就麻烦年儿姑娘先帮我传达一声。”
年儿屈身行礼:“奴婢知道怎么做,姨娘不必费心了。倘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告退了。”
李画屏“嗯”了一声,招呼院里的春红:“把人好生送出去。”
“年儿姑娘,这边请。”春红说着话,递给她一个上等的分红:“我们姨娘是个直爽人,说话有时候不太讲究,姑娘千万别见怪。还望在二太太面前多美言几句。”
年儿略一客气,就收下了。
两人说着话出了“梨香居”,春红眼看着年儿的身影远去了,才转身回来。
“人送走了?”李画屏问道。
春红“嗯”了一声,垂头站在一旁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我知道你不赞同我和二房联手搞垮秦氏……但是,仅靠我们自己的本事或者说生个孩子,永远也不可能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
女人有些歇斯底里,“前几日,二太太派小丫头来打探我的口风时,我也坚定的拒绝了。”
“可是,今天呢?说是府里立冬一起吃团圆饭,但是有人通知我去吗?凭什么别人活得风风光光,我就偏偏活得连个人都不如。”
“秦氏倒是好手段,还打发丫头送饺子来,说什么立冬就该吃顿饺子,她当打发叫发子呢。就这,府里的人还个个说她贤良。”李画屏喘着粗气坐在圈椅上,眼圈红了。
春红叹了一口气,给她倒了杯热茶,无奈道:“妾室不上桌这个规矩,是新府历年来都有的。你看大少爷的生母,还有二老爷的姨娘……哪一个不是安稳待在自己的住处。”
“凭什么?我偏要争一争。秦氏能当主母,我为什么就不能?”
“以前还看不出来,总想着新府家宅安宁的很……但是,李氏派人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什么欢聚一堂、和睦相处,都是表面装出来的……至少,她和秦氏之间的嫌隙就不小。”
李画屏继续说道:“女人总是了解女人的,我觉得,李氏想弄死秦氏的心,可不比我少。”
春红摇了摇头:“或许姨娘说的对,但是你想过没有?二太太嫁进府里一连生了二个儿子,大太太却只有一女,为什么新老太太会让大太太主管府内中匮。”
“新老太太眼明心亮的很,可不只是因为大老爷是嫡出的……”
“重点是——大太太的娘家也是惹不起的。”
“如今,看着新老太太不管事了……但是,府里真闹出了事,她会第一个站出来护住大房、护住秦氏。”
她还要说话,女人却烦极了,打断道:“你总说这样的大道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不一样只是个姨娘。”
“行了,你出去吧。我累了,要歇息。”
春红原地站了一会,没吭声,安静地行礼后退下。李姨娘连事情都看不明白,还妄想着和二太太联手,还真是自不量力。李氏是真心想帮她坐上大房的位置吗?恐怕不是吧……她的手段只会比秦氏更狠。到时候,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夕阳西下,秦氏张罗着上了饺子,大家吃后也就散了。新德泽酒喝的多了点,站起来的时候就有些不稳。她叫来几个小厮把他搀去了“德惠苑”。
新荷因惦记着下午宴席时李氏的丫头外出一事,走路就很慢。云玲跟在后面,以为她吃多了,悠着散步呢,也不催她。
主仆二人回到“莲苑”的时候,看见云朵和几个二等丫头一起坐在庑廊下做女红,天气冷了,大多做些家常穿的冬袜和昭君套。虽说今年府里也各人发了两套冬衣,但这些小些的物件却是没有的。
几个刚留头的小丫头坐在一旁帮忙分丝线。
此时,看见她进来,都站起身屈身行礼。
“天色暗了,仔细伤着眼睛,都回去歇习吧。”新荷说着话就进了内室,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自己屋里的人总是宽容的,能护一分便是一分,想着大家都不容易。就算偶尔犯了些小错,她也不计较。
云玲打了水进来,服侍她洗脸洗脚。
窗外的天渐渐黑透了,寒气慢慢渗到屋里,新荷起身把窗户关了。
她又坐着发了一会呆,准备睡觉的时候,云朵过来了。
“……姐儿,刚刚有个丫头来报,说是「梨香居」的李姨娘把春红骂了一通……没打听出来是为着什么事情,春红的嘴巴很严。”
新荷点点头,有些疑惑,春红向来聪慧、谨慎,为什么会挨骂。再说,李画屏一向都听她的……莫不是,两人为了什么事出现了大的分歧。
她突然想起一事,仰头问云朵:“我之前让你去查春红的来历,可清楚了?”
云朵“嗯”了一声,说道:“她原来是新老太爷院里的丫头……老太爷去世后被李姨娘要去「梨香居」的。家世什么的倒没有,听说是个孤儿。”
“行,你下去吧,李姨娘那边你多留点心思。我总觉得会出些什么事。”
云朵点头:“放心吧,姐儿,奴婢知道怎么做。”
凌晨丑时,暮色沉沉。热闹了一天的新府终于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青亭居”的书房、一灯如豆。顾望舒在看《大明律》,这本书是新老太爷留给他的,一直都珍藏着,不敢丢失。
片刻后,院门轻轻一响,虎子领了个人轻手轻脚地从外边走进来。他今天恩威并施地训过话后,“青亭居”的小厮、丫头就老实了。众人听闻不用夜间起来守夜,也不用近身伺候主子吃喝,脸上就有了笑容。这样清闲自在的活计自然是越多越好,反正月钱又不会少。
虎子让李然独自进去书房,他坐在庑廊下守着,以防万一。
一进屋,老管家就要跪下行礼,顾望舒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搀了起来,扶着他坐到圈椅上。
“少爷,前日老奴拿着玉佩去镇国将军府认亲,叶老太太一眼就认下了,哭个不住,听闻您在新府住着,说要立即前来。还好被您及时赶到的大舅拦住了,说是多年未见,想约个时间,私下里先见见。”
顾望舒看老管家激动的手指颤抖,递了一杯茶过去,说道:“别急,先喝点茶水。”
李然很意外,这马上都亲人相认了,怎么看着反而更平静了。
“少爷,这是您嫡亲的外祖父家,如果搬去镇国将军府住,肯定会比待在新家强的多。他们自然也不会亏待您。”
少年站在窗口往外看,身影高大、落寂。
半响后,他冷声说道:“你容我再想想。”明明老管家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他却说不出要离开的话。
荷姐儿是第一个没有任何目的、任何企图愿意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她事事都维护、讨好着他。这样被人时时刻刻重视的感觉是那么好。他真的要去一个没有荷姐儿、完全陌生的地方吗?
但是,新家又绝对不是久留之地。他非常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势来为父母翻案。很明显,镇国将军府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
至于亲情什么的,顾望舒压根就不相信。镇国将军府什么地方?叶至胜厮杀战场半生,正一品大员。三个儿子也都是爵位加身。这样的家族要真的想彻查一件事,找一个人,怎么会十多年都杳无音信?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从未真正的放在心上。
在烛火的映照下,少年的侧脸冷峻如冰,眼神说得上无情。
“少爷,老奴知道您在想什么……”李然叹了一口气,新老太爷没死的时候,他一直服侍在左右,后来又亲眼看着他百般受苦……心性如何一点点变的坚硬冷酷。
“依老奴看,至少叶老太太她是真心的想念您,哭得那么凄惨,这做不得假。旁的先不说,就只顾念着夫人,您也该去看看她。”
顾望舒脸色松动了下,“夜色深了,我先让虎子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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