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容恪得胜了,你如何安置他?如先帝一般,封他一个闲散爵位,养在京中么?”朝政的事冉清荣从来不过问,但是事关家事,她件件都能如数家珍,更必须过问,浮桥上,她停住了脚步,转到了齐戎跟前,他一伸腿,差点撞上她一道掀入湖里,齐戎有点无措,被问得脸红。
冉清荣道:“你心里清楚,我家里人都盼着浓浓日后长久地留在魏都,好共叙天伦,包括我也是如此想。你很偏颇,为了冉家,为了我,你一定会留容恪,对不对?”
齐戎仿佛被抓住了蛇头七寸,脸色尴尬,“是。”
冉清荣叹了一口气,齐戎这么为他们着想,她怪不着他,只是……冉秦荣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偎入他的怀里,“先帝当年也是一番好心,只是他容不得容恪。”
齐戎点头,“我能。我信任他。”
冉清荣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肚子,“以前总记得父皇说你是‘太子肚里能撑船’,又死板又不长心眼儿。我的话你再说一遍你听不明白?”
齐戎抿了抿唇,也忍俊不禁,“好,好,我错了,眼下还早呢,等大军班师回朝再说。我晓得你的心思,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就算我有心纵虎归山,那也还有老二在那呢不是。”
冉清荣提醒了他一句,“你忘了,容恪是专打虎的人。”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其实齐戎也老早想着将齐戚调到别处,倘若再不放心,便借着王猛之事,借题发挥剥夺他兵权……只不过对老二用计谋,他有点不忍心,说到底这几年,全凭着齐戚在边境周旋,人走茶凉,实在可悲。
等他们出了正堂,一桌人用饭也完了,啾啾和书书也跑出去玩了,只留下冉秦坐着不吭声,灵犀起身收拾狼藉,长宁搭了把手,收拾之间问道:“横刀给你递了家书没有?”
灵犀手一顿,蹙眉道:“没有。”那个男人盼着上战场盼了十几年了,成婚后被她欺压得又久,眼下正欣欣然如脱笼之鹄,撒开了翅膀四处乱飞,哪儿顾得上家里的糟糠之妻。灵犀是被家里的大小的事儿磨干了脾气,早没多少气性了,冉家家大业大的全靠她一个人张罗,累得这么多年连给书书生个弟弟妹妹的功夫都没有。
一想到这,心中难免委屈,长宁一叹,“不如我去说说他。”
“不用了。”灵犀折身,招了几名婢女来收拾,红着眼睛转身要回房了。
这几年都说冉横刀沉稳了,是的,他日日泡在军营里头,跟着一帮糙汉学武练兵,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心性定了,可不知她在家里日夜操劳着,相夫教子,还忍受春闺无人的寂寞,难捱难受。可她发作不得,一生气便显得自己小气了。总而言之,夫妻之间一大摊子隔阂和问题,灵犀不能说,对方也不问,才到了这步田地,他连家书也不留了。
可他不留归不留,灵犀又惦念着,怕他在关外有个什么闪失,他上战场,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灵犀夜里也不得安生,好几次梦到他血肉模糊地横着回来,每夜只敢睡三个时辰,再多的都怕了。
等灵犀一走,长宁便不放心地托人告诉齐戎,让他在圣旨里头捎带些私货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还是……不会写打仗哈哈哈
没几章打仗就结束了,恪哥哥和浓浓的养儿番外也不用期待了,番外是全新的故事,所以才把啾啾留到正文里来233
☆、扎心
冉烟浓在小院里给花浇水, 她发觉即便是跟着容恪来了陈留, 夫妻之间依旧是聚少离多, 唯一的好处不过是,她总能最快得到容恪的消息便是了。
一转眼秋入冬来,陈留地处北方, 冬又入得早些,胡天十一月,已是飞雪连绵。
下蔡城中, 已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檐角下那一丛四季常开的兰花也蔫了绿叶,最护花的人视若无睹,只有冉烟浓有心给他浇灌, 到了黄昏时, 容恪才归来,一身重铠,银色的披风后头沾了大片血迹,冉烟浓便知道他方才又恶战了一场。
她放下水瓢迎了上去,容恪将披风解开扔在一旁, 握住了冉烟浓的手,“怎么这么冰凉?”
天这么冷,她还在外头浇花, 容恪蹙眉捂着她的手,将人拉到内堂,屋舍简陋, 只有一只火钵,他蹲下来拨了几块炭火,将煤烧起来,英俊的眉眼透着一丝疲倦,冉烟浓不想他在忙前忙后地为自己着想,“恪哥哥,我是不是又成了你的负累了?”
“怪我学艺不精,有时候,我都盼着我是个男人能陪你一起。”
容恪失笑,将火钳摆在一旁,便拉着冉烟浓到怀里温存,“傻浓浓。你是个男人,我要娶谁回家。”
冉烟浓脸颊一红,小声道:“回家时再变回女人就好。”
真是傻得可爱。
容恪忍不住亲了亲她殷红的嘴唇,火苗升起来,噼里啪啦地几声响,晃得他漆黑的眸子里全是燃着的焰火,容恪笑道:“没什么大事,那位大舅兄抢着我的活,我是被他弄得提早退出了战场,好在他晓得进退,知道穷寇莫追,眼下清闲了些。”
将她冰凉的手掌搓了搓,聚起一波热气,容恪又放在嘴边哈气,暖暖的,冉烟浓眼眶也慢慢红了,他抓着她的手一直便不松了,“不过,过几日确实有场硬仗要打,我要离开下蔡城半个月。”
“我随你去!”
话一出口,容恪便微微蹙了眉,“天太冷了,就在屋里你便冻得发抖,别冻坏了身子。让你跟来下蔡,已是我的底线了。”
冉烟浓嘟了嘟唇,“你的底线就这么浅?”
“对,那又如何。”容恪沉下脸色,温润的眉眼吊着一丝凉意,“即便是拿整个大魏来,问我如何取舍,我也选你。”
冉烟浓目光一动,怔忡地凝视着他的面容,心里感动得胀痛,什么小性子小脾气全没了,忍不住便拉过了他的手掌,反握住,郑重道:“恪哥哥,我什么都答应你。”
“哎!”
内堂正对着大门,屋外一个披着一身雪带着一只斗笠的男人喊了一声,两人一起回眸,只见换了一身干净裳服的冉横刀,急匆匆闯入屋檐下来,正情浓的两人不自然放开了手,冉烟浓赶紧催促着道:“恪哥哥,你回房换身衣裳罢。”
“嗯。”
冉烟浓这是怕他们俩打起来,容恪笑着摸了摸她的耳朵,起身便走了。
冉横刀闯入内堂,左右一瞟,“家里竟没个伺候你的人?”
冉烟浓将冉横刀请到里头座,一面安顿茶水一面笑道:“战事吃紧,男人打得这么艰难,我身为容恪的妻子,总是不能跟在他身后享清福吧?”
“还是伶牙俐齿。”冉横刀是心疼妹子,想不开跟来这穷乡僻壤,也道,“我记得六年前,你还没出嫁,将大魏的舆图背得滚瓜烂熟,还说陈留膏腴之地,我今来了,可只见这处处穷山恶水的,膏腴在哪?”
接过了茶,冉烟浓笑道:“下蔡在陈留郡边邑,犹如辽西之于大魏,自然是穷山恶水,等你到了主城,便不会这么说了。”
说罢,又道,“兄长怕不是来与我说这个的?找容恪么,他更衣去了,稍后便来。”
冉横刀挥了挥手,道:“不找容恪,军营里的馒头硬得像铁,嚼得我牙差点碎了,这才来你这里蹭顿饭吃,有饺子么?”
“有,”冉烟浓撑着桌,笑道,“我亲自给你下厨。”
“还是我去罢,你们兄妹在这聊着。”容恪已换了一身素净的烟青长衫徐步进屋,高蹈而雍容,肆意而旷然,犹如一截青竹,瘦削而风骨挺健,衣袖无风自曳。
冉横刀诧异,“怪了,你还会下厨?”
冉烟浓笑道:“我夫君的厨艺比宫里的厨子也不遑多让呢。”
冉横刀咂摸着表示不信。
但冉烟浓觉着,容恪总是学什么都极快的,就像掷骰子一样轻松,这几年她是再不敢拉着他做游戏了,要是他不让,她必定每回都输得精光。学厨艺,容恪也不过用了个把月功夫,便从一个体贴的丈夫便成了一个体贴的“伙夫”。
容恪微微拉下脸,便转身到厨房去了。
兄妹俩聊了聊这几年魏都的事儿,说到家里,总是绕不过灵犀,“兄长没想让灵犀再生一个?”
说到灵犀,冉横刀脸色微沉,许久才道:“她不肯。”
冉烟浓疑惑,“不至于罢,刀哥,你老实说,来之前又与她闹了矛盾了?或是她不肯让你来,怕你有危险,你们俩吵了一架?”倘使是这样,灵犀虽任性了些,却不能算有什么错。
冉横刀揉了揉眉头,长叹道:“这几年,她越来越不爱管我了,以往我多看哪个女人一眼,她要泡在醋缸好几天,现在……哎,我一个月不回家,她也不说一句话,越来越冷着我。我两头都麻烦,索性便不看她白眼了。”
这个刀哥,人虽是稳重了些,可性子依旧没变,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倘若是容恪,和自己绝不会有这种误会,说到底刀哥自己问题还一大堆呢。
“你给她写封家书回去罢,人不在跟前,有什么体己话说得出口些。你还没我了解灵犀,她个性高傲,你成日不归家,她也拉不下脸来对你好,我敢保证,你这么久不给她个信儿,她都急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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