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鞭‘唰唰’的抽打声, 伴着男人嘶哑的痛吼,将整个牢房布上一层阴森可怖的氛围。
绑在受刑架上的正是今日从侯府老宅带回的那个肥头大耳的护卫, 他两只胳膊被高高吊在左右两侧,头则低低的垂着, 整个人呈‘丫’字型。
他面前丈余外坐着的, 是凉国公世子陆九卿。
陆九卿坐椅两侧各站着一名丫鬟,二人手中拉着一幅长长的薄纱, 将世子与面前的受刑犯隔离开来。一来是怕有污秽之物溅至世子身子, 二来是怕那些不好闻的气味蔓延过来。
这处私牢其实并不常启用,建在府内多半是作震慑之用。因着凉国公身系要务,府里难防会有下人吃里爬外, 做些卖主求荣的通外之事,才特意设置了此处。
陆九卿并不喜施刑于旁人,只是这次与往常下人间的那些小过错不同。今日这三人若只是因听上面的命令行事,他也不至对个下人大开杀戒。可偏偏他们不是。
又是几鞭子抽打在那人身上,那人终是承受不住了,哀求道:“世子爷,小的招!小的招!”
“停。”随着陆九卿的这个字说出,行刑的人立马收住了鞭子,退到一旁。
“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冰冷的似是能将人心冻结。
那人嘴硬了半天未能逃脱酷刑,如今也明白再不说出点儿什么来是难逃一死了!便只得老实交待道:“世子爷,小的几人今日是奉命去给那女子灌药的。”
“什么药?”陆九卿蓦然失色,他就知道商嘉年抓走楚妤没有这么简单。
“起初小的以为是侯爷想赐死她的毒·药,可后来那个霜桃说不是,说只是些什么绝了葵水和生育的药。”
陆九卿闻言惊站起!圆瞪着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失了神儿般……
那人隔着薄纱看到他这反应,连忙又解释道:“不过世子爷您不用担心,霜桃说那个药要连续服用二十八日才会起效!可那女子才喝了一回,该是没什么效果的!”
陆九卿这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儿,他方才已派了最好的府医去醉花阁,但只说了楚妤手上的伤,早知应先提点下这事儿了。不过明日还可再去,他重又坐回椅子里。
他继续审问道:“你可知为何另两个就地处置了,却独独留下了你的命?”
“小的……小的不知。”那人忐忑回道。
陆九卿撩了撩方才起身时坐皱的袍襟,似是漫不经心的言道:“那女子已将你对她的所作所为告知了本世子……”
他的这句诈言却是吓坏了那个护卫,那人连忙急道:“世子爷!小的只是嘴上说说要让她死前快活快活,可真的是什么都没做啊!”
陆九卿脸色一沉,有怒火在胸中翻腾!但他还是克制了下继续诈道:“什么都没做?”
那人见状也知没什么可瞒的了,便一五一十的将那些全说了出来。隔着薄纱,他看不到陆九卿的脸色忽而涨红,忽而惨白。
待他讲述完,陆九卿不急不徐的问了句:“你是哪只手扯的她头发?”
那护卫一怔,这话让他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是想到另两个护卫的下场,他就知自己不该再存侥幸心思了,世子这回显然是气疯了!如今只有推脱尚能求一线生机。
“世子爷!小的也不想三个大老爷们去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谁让小的倒霉被安排干那差事!纵是小的今日不去,也会有别的人去。求世子可怜可怜小的……”
“哼!”陆九卿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你们听令送走霜桃后又私自折返回去,你可不要告诉本世子是有东西落在柴房里了!”
他怎会猜不透这些人的龌龊伎俩!今日若是他晚到上片刻,怕是楚妤的这条小命都难保住了。三个汉子处心积虑的欺侮一个弱女子,这种畜生压根儿不配有改过机会。
他眼微微一阖,吁了一口气,命道:“既然不肯说是哪只手,那就随便一只吧。”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去。
走至门口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在里监督行事的元承此时跟了出来,“禀世子,已将他右臂行刑砍下!”
陆九卿脸色依旧阴沉,这些并未能让他快乐半分。或许这是他此生做过的最残忍之事,然而怒气郁结于心,他只知若不这样做,便会被这些愤怒吞噬!
他怕,怕的不是旁的,而是他此时的心境,竟是这般容不得她受一丁点儿伤害了。
他昂起头向上望了望,天空一片绮丽。他不由得笑起,因着她回来了,似是一切都变的浪漫迷人。
“送去平阳侯府吧,内附张字条,若是再有下次,放在这里面的就会是他商嘉年的手臂。”他缓缓道。
***
醉花阁里,国公府的府医已为楚妤包好伤口,并开好了药方。随府医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小丫鬟,叫怜儿。
她是特意跟来的,只因着上回世子要她们调这醉花阁里的熏香,而她一直调不出来。这下有机会便抓紧跟来问问是哪种香,免得世子哪日心血来潮又要她们调。
临走时,楚妤除了再三谢过,又着思云去取了一个匣子托怜儿捎给世子。匣子里装的正是她房里用的杜衡香。
***
入夜,陆九卿阖眼平躺于榻上,唇边噙着抹无比称心的笑意。那馥郁的杜衡香气,将楚妤带到了他的身旁。
梦中,她就轻轻靠在他身上,她的香气弥散满屋。
他转身想要将她搂住,却是扑了个空。他缓缓睁开眼,望着空荡的身侧,眼神忽地幽邃起来。
想他陆九卿国公府嫡子出身,从不需争不需抢,一出生便被定为唯一世子人选。自小要风便不敢来雨,要星辰便不敢摘月亮……
他蓦地有些开窍了,或许他不该在此事上这般苦着自己。既然已喜欢一个女子到这种地步,倒不如简单些,直接收来房里……
也断了那些惦记她的人的心思。
第29章
鸡啼三遍, 夜幕淡去,灰青色的天空还残留着几颗星, 朦朦胧胧的。
昨夜平阳侯因着楚妤被劫之事直发火到后半夜!如今才是五更不到,一两个时辰内他是不会起寝的。
破晓前的寒气极重,一个纤弱的身影却偏偏此时冒着凛风出来。斗篷遮了她的半张脸,只依稀可辨是个年轻白净的女子。
女子步伐轻盈走得很快,似是刻意规避被人发现的风险。她走到一堵墙前, 谨慎的四下看了看, 见确实无人后, 才从树后的阴影里搬出一把木梯扶在墙上。
这面墙并不高,且石基切口新兴,一看便知是新添不久。
女子一掀斗篷顺着木梯往上爬去, 翻过墙头后院子里有树, 正好可以踩着树上的枝桠平稳落到院子里。
她不敢耽搁太多时间,跳下墙来便急匆匆去找她要找的那间屋子。院儿里的屋子有十数间之多, 而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一间坐北朝南的正屋,且是最大的一间。
有了这些参照, 找起来倒也不怎么费事儿。很快, 她便在一扇雕花楠木门前驻下脚了。
她先是小声叩了两下门,无人来开。府里在起寝上从来没什么规矩, 这个时辰主子都不会起的。她便又用力叩了几下。这回门终是开了……
官凝青蹙眉望着天还未亮就来砸门之人, 脸上尽是不解和烦扰。在侯府里她倒不担忧会有什么贼人,只是这个面孔她确实也不熟悉。
“你是什么人?”她半睁着一双惺忪睡眸,恹恹的问道。
披斗篷的女子唇角高慢的翘起, 嗲声道:“姐姐,我叫霜桃,今日违抗侯爷的禁令偷偷来此,是有事想求姐姐,顺道,也想救姐姐一命。”
官凝青嗤笑,霜桃的事她已然听商元逸说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妓子而已,竟敢大放厥词要救她?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女人是如何伺候上商嘉年的,一直想见见,奈何自己没自由之身。想不到今日这女人竟主动找她这儿来了!
霜桃见官凝青听闻自己名讳毫不陌生,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看来官凝青人虽被关着,却是还有眼线在府里。
不过这些也无妨了,倒省得她再去作自我介绍了。
“姐姐,您知道清晨时间紧迫,霜桃也是急着要回去的。还请姐姐莫要耽搁时辰,容霜桃进屋详细给姐姐说明来意。”她催促道。
官凝青让了半步,将一扇门敞开容霜桃进屋,之后便赶忙又关上了。
屋里点着小半支蜡烛,光线昏黄,不过这种关系下的会面也确实有些见不得亮光。官凝青顾自往榻椅里一坐,从身前的小几上倒了两杯清茶解乏,将其中一杯推往对面,这才迟怠的让道:“坐吧。”
霜桃落坐于榻椅上,与官凝青只隔一张小几。她望着对面一脸倦怠且不怎么友善的官凝青,微微蹙了下眉,然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握在手心里暖了暖,心中则是重又理了理开头。
官凝青比她想的要难对付。她原本以为官夫人被关了这么久,傲气早该磨得差不多了,此时见终于有人来看望,该是带着浓烈期待,痛苦流涕求说情的……
偏偏官凝青是一副懒散闲适的样子,好似来此只是休养而并非关禁闭。那么她先前准备的那套伪善解救她的说辞便有些行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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