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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 完结+番外 (浣若君)


  锦棠的唇此时还在陈淮安耳边了,忽而叼牙就是一咬,两排细牙磨的咯咯作响:“你的爹,欲杀就杀,干我何事?”


第39章 酒糟黄鱼
  说罢,罗锦棠一甩袖子,走了。
  陈淮安一番苦情计用的极为得当,不知道为何九十九拜都够了,就差最后一哆嗦便可成仙时,居然叫锦棠给识破了。
  走至陈杭面前,屈膝半跪,仍是往日的笑面朗朗,眉温目和的,望着自己这人面兽心的养父。
  “淮安,锦棠说的对,你不能杀我,造了人命,你这辈子可就完了。”陈杭连忙说道。
  陈淮安伸手,替陈杭拨拉掉了肩头几片枯叶子,在他脖子上轻轻捏了一把,依旧是沙柔的语调:“天也晚了,咱回家吧。”
  说着,他再度将陈杭扶了起来。
  “你不生气了?”陈杭小心翼翼问道。
  “您毕竟是我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儿子,这不是您曾教我的?”陈淮安反问道。
  陈杭从未将陈淮安当亲儿子看过,也任由齐梅将他养坏,究其私心,还是希望这个儿子在被养坏之后,可以回去祸害他的生父陈澈。
  却不期他本是松柏之姿,便再怎么劈,也劈不成颗石榴树。
  拍了拍陈淮安的肩膀,他道:“为父一定会补偿你的。至于锦棠,明儿爹亲自作东,摆上一桌,叫她与孙福宁一起吃个饭,你没意见吧?
  须知,就只吃个便饭而已,锦棠也没什么牺牲,但于咱们陈家来说,官职,雪花似的银子,可就全来了。”
  死到临头,人皆是高僧,没有任何贪著欲望,只要发现自己不必死,新的欲望就又滋生了。
  陈淮安依旧笑着,低低答了声好。
  曾经在大理寺哪么久,又做了五年文渊阁大学士,只要想杀一个人,就有上百种叫人查都查不出来的手段。
  随着他方才几番手捏陈杭的脖子,一枚枚银针穿椎骨缝而入,细小的银针,恰镶在他椎骨和颈骨间的缝隙中,他也不过略觉得有些痛痒,脖子转动起来不舒服而已。
  但当哪枚银针游入颈骨中央,少则十天多则半月,他会于梦中毫无痛苦的死去。至于拿儿媳妇换县令这种美梦,大约也得到阎王爷哪儿去做了。
  但愿阎王爷哪儿也有空子给他钻。
  还以为锦棠生了气,自然已经回罗家酒肆去了。陈淮安扶着陈杭甫一进家门,便见东厢第二间屋的灯居然亮着。
  她瘦俏俏的剪影,就在窗子上,一手碗一手筷子,瞧窗子上剪影的动作,当是正在吃饭。
  听见何妈叫了声二少爷,窗子上的剪影停了停,随即,又动了起来。
  陈淮安鼻子一酸,将陈杭交给何妈,细声叮嘱道:“老爷今日有些累了,扶他去睡吧。”
  他转而上了东厢的回廊,步履匆急无比,等到了房门外,深深舒了口气,再吸了口气,转而又进了厨房。
  *
  依旧是寒冷的冬夜。
  自打女儿走了之后,葛牙妹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她在楼下洗罢了脸,对着一柄铜镜,便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素白脸色的脸。
  甫一揩去哪红红的脂粉,略显苍白的唇瞧着格外的没精神。这般沉静,成熟的面庞,她偶尔看上一眼,都会觉得格外陌生。
  “娘洗了脸的样子可真漂亮。”罗念堂趴在柜台上,困的都已经要打瞌睡了。
  葛牙妹揩干了脸,脸凑了过去,在儿子脸上香了一口:“哪我儿子就多看几眼。”
  “您明儿不化哪妆容了成吗?”念堂嘟囔道:“姐姐就不像你这样,夜里瞧见了您,真是怪吓人的。”
  葛牙妹噗嗤一笑,柔声道:“念堂,娘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只要你和锦棠都好好儿的,娘这张脸,不要也罢。”
  言罢,端起一盆满是脂粉的热水,撩起棉帘子哗的一声泼出去,葛牙妹旋即倒吸了口冷气。
  酒肆门外不知何时直挺挺站着个男人,她这水直接溅了男人的一身。
  “脂粉都是含着剧毒的,常脸累月,会腐蚀了你的肌肤。”这男人一身的棉袍子尽湿透了,短暂的热气过后,水在他身上迅速的结成了冰。
  他声音沙哑低沉,清了清嗓音,又道:“我原来给你买了脂粉,你都不肯用,说嫌涂在脸上透不过气来,如今怎么……你可知道……”
  葛牙妹旋即一把就关上了门。
  康维桢是因为渭河县的人们将葛牙妹形容的太过形样不堪,明知她有丈夫,硬着头皮来提醒她一回,叫她从此收敛些的。
  一盆冷水,葛牙妹连听都不听,转身一把就关上了门。
  闭上眼睛,还能记得自己是个大姑娘的时候,赶集日卖完了山货,就急匆匆跑到竹山书院后的围墙外,看哪少年读书时的样子。
  少年唇红齿白,其实就仿如如今的小念堂一般。她也是失心疯了,不知道怎么就会喜欢上哪个孩子,比她还小着三岁,与她差不多的身高,揪着她的耳朵,不停的叫着伢姐儿,伢姐儿。
  再忆及康维桢叫康老爷子一鞭鞭抽到混身血肉淋漓的样子,葛牙妹随即摇了摇头。
  门第间的鸿沟是跨不过去的,所以她只配得上这间小小的酒肆,和酒肆里哪个瘫痪在床上的老实,愚孝男人。
  而康维桢哪样的男人,她是永远也配不上的。
  *
  炭火旺燃,暖香浓浓的卧室里,锦棠就搭在炉子上煨热了酒糟鱼,并葛牙妹送来的细白米饭,吃的正欢。
  恰此时,陈淮安提着一桶热水进来了。
  “可吃过饭了不曾?”锦棠道:“我娘送来的菜和饭,你要想吃,还有。”
  “我倒不饿,你自己吃就好。”陈淮安替锦棠倒好了水,供她净过面,洗过脚,转身到了桌子前,于书案上翻着,翻了本孟子出来,便于桌前认认真真的翻阅着,埋头书中,良久不言。
  锦棠记得上辈子陈杭死后,陈淮安也曾这般认真的读过书,但就算认真攻读了一年,他最后依旧考了个二百五回来给她。
  也是自哪时候开始,他自己也认定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材料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陈淮安愿意读书,锦棠依旧是支持的。所以,她也不说什么,收拾了碗筷,揩干净了桌子,便替他铺开宣纸,墨好了墨,将笔递给了陈淮安。
  陈淮安顺顺儿接过笔来,却是搁到了笔山上,并不动它。
  他在她面前,向来都是腆着脸的赔情赔笑,她生气了,他便要逗她笑,她笑了,他又要惹她恼,便要读书,一只眼睛在书上,另一只眼睛还在她身上,两世以来,锦棠还未见他如此沉静端方,像个正正经经的君子过。
  锦棠正准备把食盒提到厨房去,却听陈淮安说道:“外面怪冷的,披件衣服。”
  说着,便送了她一件银红色的风面袄儿过来,两只眼睛依旧在书上。
  锦棠于是披上了衣服,甫一出门,恰就迎上大嫂刘翠娥。她腋下夹着只鞋底儿,笑着说:“走,后房子里的炕我烧的可热乎了,咱们一块儿纳鞋底儿去。”
  她们正屋子里皆置的床,但后屋子里有间炕,一到冬来,烧的热热乎乎儿,俩妯娌坐在一起悄悄儿学着说几声婆婆,再骂几声何妈,为人儿媳,在婆婆的压迫下,偷来的开心与欢喜。
  锦棠瞧着拐角处的书房灯未亮着,显然陈嘉雨不在里头,遂摇了摇头,道:“淮安在读书,我得替他磨墨了,大嫂自己去纳吧。”
  刘翠娥欲走来着,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进了自己屋子,又从屋子里拿了一包热乎乎的板栗出来,塞到了锦棠怀里:“嘉雨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给咱俩夜里磨牙用的,既你不去,我分你一半。”
  锦棠接了过来,答了声好,越过她走了。
  刘翠娥没有一个知疼知热的丈夫,膝下空悬,寂寞冷寒的,于回廊上站了片刻,瞧着锦棠进了暖融融的卧室,转身,回自个儿的屋了。
  酒糟哪东西,其后劲儿比酒后大,吃下去不久,锦棠就觉得自个儿周身都热乎了。她要吃醉了酒,一开始话便特别的多:“淮安,我今儿与晋江酒楼谈了一笔生意,足足能赚三十两银子呢。”
  陈淮安轻轻唔了一声,听她语气如此欢快,便知道她又醉了。若不醉,她对他总是怀着怨恨的。
  他其实很反感她经商,尤其是卖酒,但如今还不是劝的时候,也只能任由着她胡造。
  锦棠闭着眼睛,仔细回忆着前事,想了许久,道:“今儿多谢你。”
  若非他他及时赶到,只怕她在竹山寺压根就治不服孙福宁。毕竟孙福宁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要真打起来,哪怕她揣着刀,总归是屈的一方。
  这和离了的前夫,关键时候还是顶用的。酒糟的作用,陈淮安在她眼中也顺眼了起来。
  他有一双疏朗,极浓的眉,但眉峰并不硬,反而是干净利落的两道弧线。高挺,略显厚重的鼻梁,下唇比上唇更厚一点,双眼有深深的双眼皮,瞳仁格外的黑,墨一样,面部棱角无比的刚毅。
  无论何时,双肩阔阔,相貌堂堂,无比的男子气。
  “你为何不回罗家酒肆,又回到陈家来了?”陈淮安依旧在书桌前稳稳的坐着,因叫锦棠盯的眉眼发热,于是多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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