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角度来看,事情似乎还真是这样的。
她是因为看到陈家是一盘散沙,才敢动手,可她动了手,就刺着陈淮安父子,逼着他们那怕是刺猬也要相互容忍,并从散沙,变成坚实的堡垒。
黄玉洛并不害怕,因为她此谋,最重要的就是逼着林钦站队。
她道:“你得知道,你不能永远保持中立,要么,你就背叛哀家,哀家把你的身世,一并你在罗锦棠面前所作的一切全抖出去。要么,此刻你就出去,帮哀家对付陈澈父子。”
林钦低声道:“那你得告诉我,佑乾那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作为交换,今儿,我保你的地位,也从此永远忠诚于你,如何?”
黄玉洛冷冷望着林钦,心里也明白,林钦对孩子的血统早有怀疑。
但是,作为交换条件,她徜若把这事儿说出去,她此生在林钦面前就没有主动权了。
第188章 养儿防老
因为王金丹的关系,陈淮安知道锦棠是入宫了。
而齐高高在陈淮安出门之前赶了来,犹豫再三,忽而蹦了一句出来:“二爷您该是知道的吧,咱们小东家每隔三五日,总要去趟神武卫。我听如意说过,她每每去哪里,见的是个贵人,似乎还是什么皇子。她的仇家,会不会是从那儿惹来的?”
陈淮安脑子里轰的一声,过了半天,才明白齐高高这句话的意思。
神武卫指挥使林钦,是小皇子朱玄林的武师,而锦棠些几日在山上的时候,似乎说过一句,说她觉得,林钦要在小皇子身上作文章。
锦棠一直瞒着他,和林钦见面,这是其一。
而小皇子一直在神武卫,林钦身为太后一党却没有任何动作,让他顺利的成长,这是其二。
当这两样交织到一起,就能说得通黄玉洛为何要宣锦棠入宫了。
她是因为林钦,因为林钦守着小皇子,那么好的机会而迟迟不肯动手的缘故,才准备要除掉锦棠的。
在她看来。罗锦棠是只扰乱了林钦铁血冷心的花蝴蝶,只要她下狠手将锦棠除之,林钦就会如同上辈子一样,唯她是命,唯她是从了。
陈濯缨是可以诱着锦棠单独出门的那条鱼饵,而林钦,才是黄玉洛的杀机。
没有锦棠一直以来和朱玄林私底下的交往,黄玉洛不会动杀机,而若是没有陈濯缨,罗锦棠也不会单独入宫。
黄玉洛这一手针对的不是他,而是林钦。
虽说只有骡驹一个人,但他穿着鞑子的衣服,专门在四处城门口纵火焚烧,整个京城刹时之间就进入戒备状态了。
一闪闪城门全部关闭,整个城中四处是人,吵吵闹闹,拥拥嚷嚷。
大乱之中,陈淮安一直到户部才找到陈澈。
他除了是内阁首辅,还是户部尚书,如此半夜,他还在户部与一群侍郎,主事们研究今秋的桑蚕税赋,以及九卿六部,以及九边几十处卫所,税收又该如何分配。
他在朝,以言词灰谐,态度和蔼而著称,与一群年青的下属们站在一处,一手扶着腰带,也不知他在说着什么,在陈淮安进门时,所有人皆是轰堂而笑。
瞧见陈淮安进来,陈澈旋即收了笑。
……
眼看八月,一轮弯月就在户部的瓦脊上高悬。
陈淮安与以往陈澈所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本就瘦,胡子又长,眼眶深陷,整个人仿如一架会走动的骨架子似的。
恍恍如丧家之犬,形容的,大概就是此刻的他。
就在自己的公房内,听陈淮安讲述完呱呱的生平,以及锦棠被困宫城的前因后果,陈淮安摊着双手,两只耳朵明显的耷拉着,与前几日在龙泉寺,当众自吹自擂,并骂老父亲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大人,我得入趟宫,无论怎样您得替我办到。”
陈澈听的时候一直在笑,不停的笑。
绯色官服笔挺,团花簇了满胸膛,他眼角尾纹弯弯,笑的极为柔和:“陈至美,你要钦差一职,本辅给你,你在龙泉寺当众叫嚣,辱骂于本辅,本辅也忍了。但既你我非是父子,我何苦要管你这些私事?”
陈淮安一本正经,一脸的诚恳:“我确实非是您的儿子,但罗锦棠切切实实,是您的儿媳妇,如今还替您怀着大孙子,您又怎能见死不救?”
陈澈蓦然抬头,一点又一点,笑凝固在脸上:“她怀孕了?”
陈淮安并不敢确定锦棠是否怀孕了。
但于他和罗锦棠来说,上辈子不是在怀孕,就是在既将要怀孕的路上,以锦棠的身体来说,就算未怀上,只要他耕耘的勤快一点,也就差的不远了。
况且,陈澈因为他在龙泉寺大肆一闹,正恨他恨的牙痒痒了,此时不拿怀孕来唬,就怕陈澈还要卡他。
“她入宫会往何处去?你那义子,又是何时送入宫的?”
“入更之前,恰是宫城下钥的档口。”陈淮安道。
“没用的东西,明知自家妇人怀了身孕,为何不早早言明,让为父多派些人帮你?”陈澈冷斥了一声,但那种语调,是只有真正的父子,亲人之间才会有的,格外亲昵的责斥。
天大地大,在陈家孕妇最大。
郭兰芝每每怀孕,陈澈都是三番五次的关照。
至于一府之中,那更加了不得了,只要家中有孕妇,府中的猫狗陈澈都得亲自给赶出去,就是怕要冲撞到了有孕的儿媳妇。
也是因为怀了孕就受重视,老公公会一团和气,郭兰芝上辈子生了一长串的孩子,每每生一个,总让陈淮安和锦棠眼羡不已。
便锦棠上辈子每每有孕,陈澈向来不循私的人,也会一日三五遍的派人提问,问她想要吃什么,喝什么,只要穷天下之有,他都要给儿媳妇们找来。
这是陈澈的命门,偏偏陈淮安多经历了一辈子,再清楚不过。
那怕陈澈有天大的怒火,天大的不满,听说儿媳妇怀孕了,立刻就会泄气的。
转身的功夫,俩父子便入宫了。
*
一刻钟后,宫中,东五所。
锦棠哄了半天,答应自己下一回保证赴约,还一定会做朱玄林最喜欢吃的山楂凉糕,这小皇子才愿意放了她,并陈濯缨出门。
出了东五所,还有一道宫门。
出了那道宫门,还得能回到木塔巷,然后,罗锦棠这才算是安全了。她这可是难得一回,不带骡驹也不带齐高高,身边连个报信儿的人都没有。
毕竟袁俏不知去了何处,还有袁晋,不出所料的话,估计也会在半途等着。
前面德胜带着两行内侍,提着宫灯。八岁的小呱呱,身高几乎与锦棠的胸膛齐平。
锦棠走着走着,去握呱呱的手,低声问道:“这一年多在宫中,可觉得苦,可有人欺负过你?”
呱呱垂着头,明显将手一缩,往边上躲了躲,是不想叫锦棠握他手的意思。
锦棠于是又道:“你爹是不是经常夜里过去看你?”
呱呱猛的抬头,狠狠点了点头,可见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锦棠轻轻叹了口气,道:“难怪。”果然,偶尔三更半夜醒来陈淮安不在,就是跑去偷看孩子了。
两辈子,他这毛病就改不了。
锦棠原本倒是无气,也立志要把这孩子救出去的,但许是呱呱冷漠,抗拒的态度激怒了她,她心中颇为委屈,哽了两哽,落后两步,于这孩子身后远远的走着。
就在东三所拐弯的时候,忽而前面的德胜止了步子,所有跟随的太监内侍们也齐齐儿,一并的止了脚步,几乎是无声的,哗啦啦的就全跪下了。
于拐弯处,一个身着正红色圆领袍子的男子疾步走了过来,身后团簇,灯火朦胧。
这是皇帝,是皇帝来了,内侍们才会突然跪下的。
锦棠确实出身乡野,并不懂得这些礼节,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跪,呱呱一把拉上她的手,直接扯着她跪下了。
并在她耳边悄声说:“皇上喜静,但凡途经,不喜人呼出声,悄悄默着便是,否则他会生气的。”
因为这孩子一句提醒,锦棠心中莫名又是一暖。
小呱呱随即就松开了罗锦棠的手。
紧接着便是陈淮安的脚步,他步子重,无论走到何处,但凡脚步响起,总是地动山摇。
每每他要回家,还在菜市上,锦棠坐在家里,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走了过来,停在锦棠身边,旋即便跪,跪到了锦棠身侧。
他伸手过来,欲要握锦棠的手。锦棠反手,一把拧上陈淮安粗糙的手背,狠狠的旋上,实打实的掐着,一直掐到皇帝说了声平身,这才松了手。
陈淮安反手握上锦棠的手,便一直握着。
皇帝率先一步,往东五所,皇子殿而去了。
陈淮安这才揪过呱呱来,指着陈澈道:“这是你爷爷,赶紧磕头。”
呱呱立刻便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陈澈气的直翻白眼,闷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本辅家的孩子皆是有名有谱的,这孩子从何而来,怎的跪地就能叫爷爷?”
陈淮安赖笑道:“悄悄养孩子,不是咱们淮南陈氏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