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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 完结+番外 (浣若君)


  锦棠咬了咬牙,心说,我就不帮这个负心汉。
  可陈淮安跪在冰天雪地之中,就哪么跪着,也不说话,默默望着她。
  锦棠终是上前一步,对着康维桢一礼道:“陈淮安虽孟浪,确实半年不曾吃过酒。每夜宿在榻上,念叨的也是自已虚费光阴,不曾好好读书,辜负了山正的期望。人常言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还望山正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着,她轻撩直裰帘子,转身下台阶,回过头来,就跪到了陈淮安身边的冰茬子上。
  书院的夫子们心情复杂,学生们的心情更复杂,毕竟陈淮安虽说是害群之马,但就是好吃酒,好与人称兄道弟,好为人出头,除此之外,并算不得个坏人。
  是以,所有人都看着康维桢。
  康维桢实在不想要陈淮安,概因他为文人的傲性,打心眼儿里就看不上陈淮安,所以,还想多羞辱他几句,再把他赶出去。
  可是罗锦棠这样一个,方才还傲骨铮铮跟他谈生意的小妇人,为了丈夫抛去傲骨,转眼就跪到了雪茬子里,康维桢的心瞬时就软了。
  凡男子们读书,功成名就时,能善待妻室的少,抛弃糟糠的多,但为女子,便罗锦棠这样能勾出一坛绝世佳酿,经商头脑颇足的女子,在关键时候,也会舍弃自己,成全男人。
  不得不说,女子们一味退让,把机会全让给男人,给丈夫,是礼教害人至深。
  康维桢示意站在身边的葛青章下去,把罗锦棠扶起来,道:“罢了,你陈淮安的学籍是朝廷给的,你想进来读书,难道本山正还能拦着你不成?
  但你可得记住了,但凡再有一回叫人发现你吃酒闹事,带坏学生和夫子们,本山正非但要赶你出书院,还要立刻上奏朝廷,革你的学籍。”
  陈淮安还未站起来,便听同学之中一片倒嘘之声。
  叫他不吃酒不闹事,竹山书院的同学们便是打死也不能相信。
  正所谓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锦棠在雪地上跪的久了,大约是膝盖冻麻了,一下子并未能站得起来。
  葛青章什么也不说,俊白的脸上浮着股子淡淡的绯红,抱拳对着陈淮安说了声得罪,一只手伸到锦棠掖下,几乎是半抱着,就把她从雪地上给扶了起来。
  正所谓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还是赶都赶不走,今日端汤明日送饭,做了八年老邻居的葛青章。
  陈淮安捏了捏拳头,仔细看锦棠的脸,她在他跟前凶的跟只发了怒的狸猫似的,此时叫葛青章抱起来,脸上那抹子娇羞,简直辣的他眼睛都痛。
  *
  上辈子,俩人分家出来单过之后,为了能叫陈淮安继续求学,锦棠连胭脂水粉钱都省了,攒钱买了一大瓮的好酒送给康维桢,也是这样的冰雪寒天,她也是这样跪在山正公房外,求他让陈淮安继续学业。
  一个妇人为了丈夫在雪里跪了半日,陈淮安只怕两辈子都不会知道,康维桢其实看的是锦棠的面子。
  冰妆雪染过的清明世界,处处滴滴嗒嗒的水滴子从瓦檐下的冰溜子上往下滑着。
  陈淮安紧赶慢赶,赶不上罗锦棠那两条细长的腿儿,袍帘翻飞,她那一点窄窄的小腰,臀儿又圆又翘,背影袅袅婷婷,往那圆翘翘的小屁股上看一眼,真真能要了陈淮安的老命。
  他疾走两步,语气颇有些埋怨:“你只要帮我说几句就好,如此冷的天儿,可冻着了膝盖不曾?”
  罗锦棠虽说人前给陈淮安面子,但人后可是极尽挖苦之言,怎么能刺痛陈淮安就怎么来:“小阁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是侍奉天子的近臣,如今竟还能躬得下腰来,在这小小一所书院里读书?”


第18章 旧情郎
  要说起这读书,便又是罗锦棠的一重恨。
  上辈子陈淮安总说饱暖思淫欲是人之常情,吃饱喝足了,每每还得在床上折腾她半夜,人人三更都上床睡觉了。他像头细嚼慢咽的野兽,折腾都她连爬都爬不起来了,才爬起来点灯,装模作样的读书。
  及至他乡试考了个二百五,锦棠还暗自愧疚了许久,以为是因为自己当时才流产过,在床上空了陈淮安一个月,没叫他吃饱过的原因。
  陈家三兄弟,嘉利和嘉雨都是举人,就陈淮安是个纨绔,她是个白身。
  齐梅哪一日不说是她带坏了陈淮安,她自己又何曾不是整日的埋怨自己,如今想来,真真一场笑话。
  陈淮安亦步亦趋的跟着锦棠,柔声道:“记得当初陈嘉利中举,人人都叫大嫂一声举人娘子,你背着人抹了好久的眼泪。
  这一回,我非得中个举人回来,也叫你做个举人娘子,不信你瞧着。”
  锦棠立刻止步,侧觑着陈淮安,红唇轻掀,吐了两个字儿:“和离。”
  陈淮安上辈子伤罗锦棠至深,没想过一时半回能暖过她的心来,语重心肠道:“不止孙福海,肯定还有很多人惦着你的酒肆了,再说了,你家连个男人都没有,有我在,至少可以替你挡挡酒肆里的登徒子们,不好吗?”
  就当他是个麦田里的稻草人,至少还能用来吓唬鸟儿了,陈淮安觉得自己至少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不好,和离,滚回你家去。”
  就在正街的大牌坊下,陈淮安疾走两步,截在前面:“还是说,你不顾葛青章那强蛮刁横的老娘阻拦,这辈子拼死也要早早与我和离,嫁给他?”
  “我何曾?”锦棠调子立刻高起来,随即又压了下去:“我只求你这辈子不要招他惹他,但徜若你还敢像上辈子一样取他的命,我……”
  “如何?”陈淮安再靠近一步。
  比起统摄十二卫兵马,九边总兵,能与文官集团抗衡的大都督林钦,她在脱离他之后,最想嫁的人其实是葛青章。
  打小儿一个泉眼里凫过水,一张炕上睡过觉,一个碗里刨过饭的,青梅竹马。
  但是就在她和他和离的那夜,葛青章掉入护城河中,溺死了。不过,阴差阳错的关系,这笔烂账锦棠也算在他头上的,陈淮安亦不曾辩解过。
  毕竟他身上人命多的是,冤死鬼也多得是,不在乎再多背一条两条。
  至于锦棠,因为这个,倒是实心实意的怯他。
  陈淮安这相貌堂堂的二世祖,纨绔,锦棠上辈子见过一回他在自家后院杀人,那个血污劲儿,恶心的三天不曾吃下饭去。
  毕竟他上辈子是真的把葛青章给杀了,而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她在和离的哪夜,和葛青章一起吃了回酒而已。
  所以,罗锦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陈淮安再耍起愣,要如今就动葛青章的性命。
  她要哭,那眼皮子就先红了。
  蓦然回首,水珠色的耳串子打在白嫩嫩的面颊上,打的陈淮安都替她发疼,她眼皮子上浮上一层春粉,仿似桃花一般,叫陈淮安灼灼两目盯着,两眸中红雾腾升,凶的就好似发现他养外室的那一日一般,只差两只手没有抓上来撕打:“我不择一切手段,也要弄死你。”
  重生以来,也只有提着把杀猪刀杀孙乾干的那一刻,她才有如此不计一切后果的仇恨,是真正动了杀机。
  仿如一道闷雷在头顶炸响,不过一句弄死你,陈淮安竟羞愤到无以复加。
  要说上辈子锦棠和离之后,还和宁远侯林钦成了一对儿,可无论如何,也没有葛青章叫陈淮安羞愤,痛恨。
  只因,他是个纨绔二世祖,是凭着父亲才入的朝,要不然,一辈子都是渭河县一个混混儿。而葛青章则不同,寒门出身,相貌英俊,才华横溢而不骄不躁,为官后更是清廉如水,在朝一片赞誉。
  陈淮安和葛青章,一同从渭河县走出去,同在朝为官,却仿如渭水和泾水一般,一个浊气滔天,一个清清白白。
  朝臣谁要攻击陈淮安,不先摆出葛青章来。
  而跟他死对头一样的葛青章,恰还就是罗锦棠心头上那抹子白月光。
  上辈子俩人和离,分明还能有转寰的,漂泼大雨的夜里,他动用了顺天府所有的府兵,掘地三尺,满京城城四处找她,她明知自己易醉,却在客栈里跟葛青章一起吃酒。
  陈淮安又怎能不恨。
  “我就偏要杀他,像弄死孙乾干一样弄死他,再沉到渭河里去,你又能如何?”陈淮安忽而掰过锦棠的脸,看似亲密,实则恨不能咬死她一样的愤怒。
  红头对眼遥俩夫妻,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妹娃。”语声清肃,身后忽而有人一声唤。
  锦棠与陈淮安俱吓了一跳,回头,便见一个青棉衣上打着补丁,玉色的面庞微有些冷的男子就隔着几步远。
  “这是我娘打米脂带来的黑粟,咱们秦州不产这东西,最补气血的,你拿去煮着吃。”
  说着,葛青章捧过来一只同样打着补丁的布袋子,约有五六斤的小米,不由分说递到陈淮安手中,颇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葛青章其实很穷,穷的在书院里,顿顿粗面馒头加咸菜,这半袋子粟,是他小半年吃早饭熬粥用的,也算得上他的全部家当。
  陈淮安还欲推拒,锦棠立刻低声道:“求你,收了它。”虽不过五斤小米,可哪是葛青章仅有的财富,不收,就是看不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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