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最恨的,就是在自己十四五岁,青葱嫩绿的年华时,被嫡母关在寺庙之中,白白蹉跎了年华,没能在权力的舞台上,素手摘星,挥云弄雨,引的满朝文武竞折腰。
至于陈嘉雨。
黄爱莲隐约记得,这是个少年天才的短命鬼,虽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但已经将他当个死人了。
白了陈嘉雨一眼,她道:“尊夫人大约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子,也想把自己的锦堂香卖到京城来吧,我在京城开着最大的酒楼,她若是需要帮忙,我会帮她的。”
这话还带着些子幽怨,嗓音愈低。
分明知道这个男人有妻子,要说生抢硬夺,也还好一点儿,可她偏偏就是这样,夸着罗锦棠,赞着罗锦棠,然后,觊觎着人家的男人,还明目张胆。
陈淮安上辈子一直不曾关注过黄爱莲,就是因为他于这样的妇人,有一种不忍。
不忍看她故作聪明,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她,也不忍看她一把年纪还卖弄属于小姑娘的清纯,因为已无清纯可言,故意卖弄,也只叫人觉得岁月的无情。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京城做生意可不是哪么容易的。陈至美,真想你家娘子能在京城把酒的生意做起来,记得到天香楼来,讨点生意经,我恭候你的大驾。”黄爱莲见陈淮安一动不动,全然入定一般,越发兴致昂然,又补了一句。
黄爱莲曾经从崆峒山把一个全无俗念的武僧引入了红尘,唯已所用,当然也就不相信自己诱不动陈淮安这个男人。
她见黄启良站了起来,是个要走的样子,舔了舔唇,道:“当初在凉州时我所承诺的事情,如今仍还有效,要不要来,你自己掂量。”
体高而劲的男人侧扭着脖颈,眉眼慈忍,下颌秀致,笑中隐隐一股北地男子才有的莽匪之气,依旧一语未发,就那么目送着,她出了门。
黄爱莲临出门时回头,三个北地来的青年,依次排列,就站在门上恭送她父亲。
唯独陈淮安最挺拨,胡茬隐隐,面貌朗朗,确实当得起伟男子仨字儿。她忽而觉得,全天下的男人,也就这个最有意思了。
当然,她也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儿磨他的性子。
等黄首辅走了,葛青章深吸一口气,进屋,闷头书中,仍是温习功课。
陈嘉雨一直跟在陈淮安身后,也不说话,歪了脑袋,就哪么跟出跟进,还跟着陈淮安到茅房,连他放水时都跟着。
“想要逛胡同?”陈淮安放完了水,回头摸了把弟弟的脑袋,柔声道:“哥哥最近真没银子,况且京里的姑娘接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人,身上病多,嘉雨,咱消停一会儿,等考完会试,只要你能考得上,哥哥给你买个女子进来,随你折腾。”
陈嘉雨咬了咬唇,道:“二哥,我早不干那种事儿了,早就不干了,但你也别干,成吗?我这几天出去逛了逛,觉得京里的女子都不好,想来想去,还是渭河县的姑娘好,尤其我嫂子,又会酿酒,还会烧菜,便蒸的窝窝头,也是天下最好吃的,我总觉得,咱们再怎么着,也不能对不起我嫂子的窝窝头。”
他这是怕黄爱莲要勾走了陈淮安的魂儿,终归,心里是不想他因此背叛锦棠。
陈淮安笑了笑,揉了揉兄弟的脑门儿,道:“好,我一定不会对不起她的窝窝头。”
因为黄启良的暗示,葛青章从浩瀚如海的经文中,一本本的翻找,划出重点来,至于陈嘉雨和陈淮安,就是俩吃白食的,等他勾好了,挑好了,拟好了题,仨人一起做。
三个人全力以赴,应对会试的学习,就这样开始了。
*
转眼便是一年开春,康家的两个胖小子,眼看已经一岁半了。
不比念堂小的时候瘦的跟个猴儿瘦的,小宣堂和小芷堂虽说是双胎,身子弱些,但因为吃的精,吃的细,身体倒是养的很好,一岁就开始学走路,如今爬高爬低,无所不能,眼不丁儿的,就能把自己给摔上一跤。
这不,葛牙妹抽空回了趟酒肆,三个婆子两个丫头的看着,转眼之间,小芷堂就摔了一跤。
小芷堂生的本就丑些,嘴大眉细,皮肤红红,小耗子一样,头上再顶个包,看着越发的调皮了。
恰康老夫人来看孩子,瞧见小孙子额头上一个鸡蛋大的包,这孩子又爱哭,几根黄毛揉成的团儿,鼻涕满脸,瞧着可真真儿的可怜。
康老夫人一瞧着儿媳妇不在,再转而一问,丫头们说罗念堂生病,葛牙妹回家照料罗念堂去了。
老夫人蓦的就来了气,恨恨道:“那两个是她生的,这两个难道就不是?这般小的孩子,徜若摔坏了脑袋可怎么办,难道她这是故意想摔傻我康家的大孙子不成?”
说着,康老夫人就把俩孩子并丫头婆子,一应的人全给带走了。
念堂今春发了春热,在酒肆里也是烧迷糊了,一直褪不了烧,葛牙妹照料了整整一天,摸着黑赶回康家,一瞧,俩孩子没了。
康老夫人这也是头一回发火,特地留了个婆子,只待葛牙妹进来,便说:“夫人既忙,小的两个就由老夫人照料吧,老夫人也说了,想要回自个儿家,全凭你回,横竖两个孩子她是决不能给你的。”
一听婆婆说这话,葛牙妹便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了。
两个家,四个孩子,葛牙妹都爱,都要照料,疲累的什么一样,忽而想起来,锦棠转眼就要上京城,说是有件非去不可的要事儿,她答应好了给锦棠烙干粮,还没烙呢。
都说再嫁的女子在夫家难做人,她叫康老夫人的婆子饬斥了一回,才体会过来,什么叫一身不能分成两半。
要说为了照顾好这俩小的,葛牙妹花的心思,可比给锦棠和念堂两个多多了。
养念堂的时候,她夜里还敢睡个好觉,为了康家这俩宝贝大孙子,她夜里就没敢全囫囵的,睡过个好觉。
其实康老夫人一直瞧不上她,也一直有把俩孩子带走,自己养的意思。
婆媳之间,偏偏康老夫人不会明面上说出来,只是遣些婆子们羞辱,都够葛牙妹受的。放下床帐,裹上被窝儿,葛牙妹正哭着呢,便听身后小宣堂清清晰晰,喊了一声娘。
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帘帐,康维桢一手抱着一个,身上的白衫上满是俩孩子吐的奶,揉的鼻涕。
头发也叫俩个小家伙给抓的乱乱的,夫子形象全无,脸红脖子粗,是个眼看支撑不住的样子。
他往床上一放,瞬时俩小家伙全爬到了葛牙妹的身上,嘴里念念叨叨叫着娘,寻奶的寻奶,捏耳朵的捏耳朵。
葛牙妹摸着俩小家伙都是冰冰的,身上衣服也是家常衣服,忽而明白过来,康维桢这怕是生生儿的,从康老夫人那儿夺回来的俩孩子。
他向来不跟老娘翻脸的,生生儿把俩孩子夺回来,肯定是跟康老夫人俩个吵过架了。
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床上,康维桢身上一个,葛牙妹身上一个,俩小家伙咿咿呀呀,口水几乎要糊了俩夫妻。
好容易等俩孩子睡着了,康维桢将这俩小子全抱到了外面,交给春娇,翻不过葛牙妹的身子来,遂缓缓儿褪了她的裤子,抽了她的衣裳,就从后面送了进去。
春娇在外面,坐在床沿上照料着俩孩子。
黑暗中就听屋子里一阵粗喘,葛牙妹也轻轻儿哼了一声,这俩夫妻之间,似乎雷打不动的每夜都要来一回,葛牙妹那般年纪,也是疲累,小声的求了半天,俩人才停了。
这梅开二度的富家少奶奶,一进门就是俩大胖小子,风光是真风光,但因为门第太差,委屈也是真委屈。
那种委屈,倒不是缺衣少穿银钱紧,而是,这康家即便一个随随便便的婆子,都因为康老夫人那种打心眼儿里对她的瞧不起而瞧不起她,说白了,一家子上下,就连看门的狗,对她所持的,都是种怜悯态度。
“今儿还是头一回我跟我娘吵了回架,你明儿带着孩子住到书院去。”康维桢哑声说道:“不能给我娘惯个嫌弃你的毛病,半个月不要给她看孩子,取了她这病去。”
葛牙妹都累迷糊了,此时都快睡着了,一听康维桢如此说婆婆,又给吓了醒来:“怕人们要指戳我,说我不敬长辈。”
康维桢唇凑了过来,于葛牙妹耳侧细细的舔着,大约一回没有尽兴,还妄图挑起她的情欲来:“给脸也是相互的,婆是婆,媳是媳,皆是一家的主人,你不是专为这康家生崽子的娃袋子,你是我的妻子,与她一般受我尊重。谁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没个磕没个绊的,都为这个相互指责,吵起架来,家中何时才有宁日?
你不要管别的,这些事儿上听我的就好。”
葛牙妹头一回听说可以对抗婆婆,又给惊醒了过来,正好一个翻身,康维桢也就顺势,翻身而上。
要说葛牙妹能死心踏地,全心全意的爱上康维桢,大约也和他的性子有关。
虽说白日里她最辛苦,但夜来,每每哄孩子入睡,皆是康维桢的事儿。哄睡了俩孩子,再抱走,躺到她身边,也从来不嫌自己辛苦,床上那点子事情,也从不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