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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 完结+番外 (浣若君)


  齐梅轻轻叹了一气,闭上了眼睛,似乎格外的疲惫。
  何妈在窗外,忽而格外怪异的一笑:“二少奶奶昨夜不在,大少爷和三少爷早晨起来,说昨夜没人吵着,他们倒是睡了个好觉呢。”
  过了好一会子,陈淮安才明白何妈这话的意思。
  锦棠要叫他弄舒服了,那个浪叫声能听的人骨头都酥掉。
  偏他又喜欢听她叫。
  前天夜里大概是上辈子的陈淮安在锦棠小产憋了一个月后头一回开荤,那声音自然吵的一大家子都无法好眠,也就难怪何妈会这要说了。
  仔细回想,陈淮安记得上辈子何妈没少拿这事儿取笑过锦棠,他是个男子,性起了自然就要逗着她叫,她要不叫,他就觉得过不了瘾,又欺又撞的,折腾半夜,总得要叫她叫出两声来。
  窄门窄户的院子,公婆兄弟们都挤在一处,隔壁有点什么声响,大家都是能听到的。
  陈杭是个正经人,兄弟们都不说什么,但何妈和刘翠娥当然少不了笑话她。
  而锦棠听完人笑话她,回来就跟他摔打摔气,不肯叫他得手。俩人为此而吵过的那些架,他为了能把她压在床上而耍过的那些无赖,叫过的哪些小祖宗,如今想想颇有几分含着苦涩的甜蜜。
  曾经也算恩爱的俩夫妻,最后闹到她活着只是为了杀他,而他死都不肯见她。
  他忽而觉得,多活一世,上苍大约是想叫他看清楚,他们俩夫妻究竟是怎么走到上辈子那一步的。
  他伸着手道:“娘,给些钱,儿子今儿有大事要办,至少五十两银子。”
  齐梅哀叹一声,柔声道:“娘才交过嘉利和嘉雨的束侑,还得打典你爹的盘缠,傻孩子,娘身上没银子了”
  陈淮安立刻就去闹齐梅了:“娘平日里最疼儿子的,陈家二爷出门,兜里连几十两银子都没揣着怎么成,快给儿子银子。”
  齐梅身上当然没有银子,叫儿子挠的止不住的笑着,连连儿的讨着饶:“淮安,我的乖儿,娘身上是真没银子,快别闹了,别闹了。”
  陈淮安还要再闹,乔梅的奶娘何妈走了进来:“大小姐,有个驮夫等着开工钱了,说不开工钱就不走,你这儿银子可趁手了不得?”
  齐梅立刻脸一拉,寒声道:“个个儿都问我要银子,我是肉骨头吗,就那么好啃?让他们回家去,就说家里没钱,我回娘家借钱,三日后叫他们再来。”
  陈家走口外的驼夫们来回结一回工钱,齐梅向来喜欢赖那些驼夫们的工钱,一拖就是一年半载,总说借银子,借来给他们负账,但总是不给,除非逼急了,那些驼夫们坚决不肯出工了,才会一人给上一二两的银子。
  到如今,她欠着驮夫们的债也不知有多少。
  驮夫们原本也可以替虽人拉货的,但只要叫齐梅知道他们私底下接了别人的活,那赖掉的账就永远都不会再给了。
  所以,很多人便这样叫齐梅半死不活的吊着,徜若走口外时死在半路上,正好,那个人带那笔债,就全销了。
  她待驼夫们是如此,待陈淮安其实也是这样。
  拿小银角子吊着他,又叫他整日在外东游西荡,结交些狐朋狗友,可决不会给他多余的银子。
  回想上辈子,陈淮安后心忽而一凉。
  若非他还有个最后位极人臣的生父,能叫他借机扶摇直上,到朝堂上去舞权弄柄,叫齐梅这样养着,再加上他天生的惰性,最终将会成为一个只会给锦棠带去拖累,闲游散转无所事事的废人吧。
  溺杀溺杀,曾经的陈淮安听锦棠说齐梅养他是溺杀,也不过笑笑而已,毕竟他当时已位极人臣,以为自己一生吉人自有天相,还可以风光到老。
  此刻真正困难到了眼前,为了几十两银子而折腰,陈淮安才明白什么叫溺杀。
  溺爱,比杀人更甚,因为人的天性里都有懒惰和疲性,棍棒和严厉使陈嘉利和陈嘉雨勤奋,而一味的溺爱,却生生抹杀了他天性中的聪颖,上辈子的他和锦棠之所以走不下去,也许齐梅于他的溺爱,也是其中的一环。
  陈淮安脸上仍还是赖痞兮兮的笑,却也收回了手,掸着袖子道:“得,娘是真不疼我这个儿子了,今儿大约得穷着出去喝一天风喽。”
  说罢,他甩着帘子就出了门,扬长而去。
  *
  葛家村的驼夫葛大顺昨日才从口外回来,替陈家驮了一回茶叶,工钱是十五两银子。
  口外风沙大,战事连年,虽说一回能赚些银子,可也不是人干的事儿,他走了一辈子的口外,刀尖上舔血,当然就不想儿子重走自己的老路。
  所以打小儿,他就把儿子葛青章送进了学堂读书。
  如今朝廷重文轻武,渭河县又是北地有名的书画之乡,从渭河县考出去的进士们,做官遍及整个宇内。
  葛青章读书极有出息,据书院的夫子说,假以时日,必能有大出息。只是束侑三个月一交,他已经欠着三个月了,再不交齐十五两,儿子就要被夫子委婉劝回家了。
  他如今风湿病严重的厉害,养的马也死了,再养一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走一回口外,所以他只等东家娘子能把这一回的银子给了,好让儿子能继续学业。
  一听齐梅那老妈子何妈说东家娘子又回娘家去借钱了,葛大顺先就搧了自己一巴掌:“我儿子眼看交束攸,再不交娃的学就没法上了,东家若再不给工钱,我葛大顺就死在这儿。”
  何妈才不怕了:“你要想一头撞死,谁还能拦着你不成?我家老爷在县衙可是朝奉郎,与县太爷一般执掌生杀大权的,你要想讹我们陈家,省省呗。”
  虽说朝奉郎不过一个散官,可葛大顺不过是个乡民,听说个官字都要腿软的,当然就不敢再闹了。
  他跺了两下鞋面,蹲的太久,站起来还有些眼晕,一步三叹的,正准备要走,便见陈家二少爷陈淮安从门里走了出来。
  陈家三个少爷,老大和老三都精于学业,卷不离手,唯独这二少爷,身材高大,一脸英气又相貌堂堂,于相貌中,虽比不上他儿子青章,但也是渭河县数一数二的好相貌,却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
  但他也是这一家子唯一好说话的一个,为人世道江湖,不分高低贵贱都能说几句话。
  而且他出手大方,很多时候从齐梅那儿结不出工钱,他们这些驼工便堵陈淮安,从他这儿搞点零碎银子做急用。
  他一见陈淮安出来,就又折了回来,伸着手道:“二少爷,好歹跟你娘说说,我家青章要交束攸,劳她把工钱结了,否则我家青章的学就没法子上了。”
  陈淮安笑了笑:“昨儿渭河桥头碰上,葛大伯昨儿才从口外回来,也不回家看看青章,这就来讨工钱了?”
  葛大顺道:“青章那么好的学业,讨不到工钱没有束侑,我没脸回去见他。”
  陈淮安掏了掏囊兜,昨天齐梅给了他五钱银子,方才出门时将他和锦棠两个的屋子翻了个遍,又偷了锦棠统共四两多的体已银子,一并递给葛大顺:“这是昨儿我要开给孙小郎中的诊费,我在渭河桥上追到他,结果他死活不肯要,又还给我了。大爷您拿着,给青章做急用。”
  原本他死皮赖脸问齐梅讨银子,就是想给葛大顺的,但齐梅不给,他只能凑自己和锦棠的体已私房了。
  五两银子,葛青章就能多读一个月的书,葛大顺自然大喜。接过银子问道:“昨儿二少爷追到孙小郎中了?”
  陈淮安道:“与你擦肩不远就追到了,一通的扭打,他也不肯收诊金,大爷当时还回头看过,难道记不得了?”
  昨天葛大顺确实见过陈淮安,一个人急匆匆跑在渭河桥上,因是老相识,打了声招呼,陈淮安特意跟他说,孙乾干替老丈人诊过脉不肯收银子,转身要去陈家庄,所以他要去追着付银子。
  至于追到没有,事不关已,葛大顺当然不曾在意过。但看陈淮安如此肯定的看着自己,他的潜意识里就肯定陈淮安是追到了,并且果真扭打过,不肯要诊金。
  他下意识点了点头:“记得记得,推了半天,他愣是不肯要嘛,所以这银子你才能给我。”
  陈淮安笑的时候,眉尾飞扬,眸光润润,颌骨处线条仿如大家精笔而成的一捺,起的有势,收的干净利落,本是个眉刚目毅的诚面相貌,却又因为那清秀的下颌,平添几分英气。
  说来也是巧。
  陈淮安昨天背着孙乾干的药箱子出门时,急欲找个人证,在渭河桥头碰上的,恰就是这葛大顺。
  所谓的要给孙乾干银子而孙乾干不收,两个扭打过的事情,也是陈淮安在小树林里自导自演的,当时就他一人,不过是故意弄出点声音而已。
  但葛大顺不知道啊,他看见陈淮安过桥了,还听到陈淮安在树林里跟人说话,想当然的,便以为孙乾干当时就在树林里。
  就这样,五两银子换一个人证,陈淮安就有了亲眼目睹过孙乾干离开了酒肆,并去往陈家村的,实际目击者了。
  他一笑,拍着葛大顺的肩膀道:“正好我要去罗家酒肆,大爷是锦棠老娘舅家的人,一起去吃碗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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