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恕我直言,二殿下当年有益王府支持,也没有作为,如今纵然得到富可敌国,又能怎样?”楚芊眠问道。
“这就是最担心的一点,金得富一旦证实二殿下真的不在人世,他会不会假冒一个?”
上官知和楚芊眠凛然。
“因我肯听他的鬼话,这一个月里和金得富接洽的崔家子弟越来越多,”崔疾痛苦地道:“不是我要断送自己子弟,实在是借此,清除一批也罢,省得我以后为他们烦心。至于没和金得富来往的,还请殿下转奏皇上,不要追究株连之罪吧。”
离别酒的席面上,他的侄子以为给全家找到大出路,却完全不想想他公然的一出不亚于“逼宫”,把全家人都送到“连坐”的路上。
崔疾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这件不由楚芊眠说了算,楚芊眠没办法许给他,只能答应他转奏。
崔疾再道:“金得富一旦得到他认为满意的崔家人支持,随口就可指一对母子是娘娘和殿下,随时可以扬名而起,博得他嘴里说的那些人支持。”
“这可不一定,”楚芊眠淡淡:“有世子和我出京,不会让他如愿。有崔大人你,也不能让他如愿。”
“所以恳请殿下这就捉拿金得富及其幕后指使之人,避免扬名而起的那天。”崔疾眼中闪过恐惧。
如果这件事掀起而且闹大,崔家将在天下人眼里洗不清。白纸上一个黑点,是白纸。白纸上一片黑点,别人会怎么看?
他稳住金得富,快马送信给长公主——他和国舅不熟,和长公主打过交道而自认为有些交情,为的就是杜绝把二殿下牵扯出大事件。
崔家数百人,崔疾常年不在岳阳,他无法约束。但他请罪的奏章已写好,如他刚才所说,哪怕斩首一批崔家的人,也不能把整个崔家葬送,更不能牵涉到崔妃母子。
和楚芊眠在这里相见,也是崔疾的用意所在。
“您看娘娘她如今过的安乐,殿下白天打鱼,逢集市买卖,晚上抚琴品茶,也安于平静。”
崔疾的这些话,也代表他的心声。他如今已不指望升不升官,谁叫他当年奔波的方向不对。但是重回那年,他依然会为二殿下奔波。
人的一生里,有些事情看似不可为,但当时当地,却是最好的一着。重回故地,固然可笑。当时,看清楚的有几人?
崔大人早就想通,现在的他也只想平静。
他的态度不难看出,这却和夫妻在京里与国舅商议过,又呈给新丰帝的不符。
上官知对妻子扬眉,让她哄哄崔疾,不然接下来的事情难说不好办,却不见得圆满。
还有廷倌公然跟出来了,带着新丰帝的期望、国舅的希冀。如果就此风平浪静,廷倌岂不是白出来一趟。
夫妻亲昵,楚芊眠一看就知,在崔疾的渴望里,缓声道:“崔大人,你就没有想过金得富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往你家说服?”
“殿下,民间什么谣言都出得来,雷霆手段,什么谣言都击得破。请殿下莫再迟疑,我崔家清白之人盼殿下解救。”
崔疾再次明确表达,他知道金得富后面有一、二、三、四、五……甚至说不好成千上万的人,但是可以让他们不冒头。
事实上也是,这世上的闲话多多少,不是所有的都能大得起来。
这怎么能行呢?
殿下也不能白出来一趟。
楚芊眠和颜悦色:“勾结官员,已不是雷霆手段能击破。”
“勾结官员的事情年年都有,殿下,看在娘娘和二殿下安居的份上,给他们一条活路走吧。”
楚芊眠只能直截了当:“崔大人,你当配合抓捕此案所有人犯。”
崔疾打个激灵!
他的脖子梗住。
眼睛直着。
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他怕的就是这个决定。
这得填进去崔家多少人?
他这会儿恨长公主不放生路吗?还不如埋怨自家子弟内心生苗更实际。
楚芊眠默默无言望着他,虽不严厉,却没有改变的意思。崔疾的面上由恳求到乞怜,苦苦的生出悲哀。
两下里僵持虽不长久,却在崔疾心里如过数载春秋。最后,他喘着粗气艰难地道:“谨遵……殿下之命……”
在他心里把崔柔妃母子和子弟们做无数回比较,殿下最重,娘娘最重。保得住他们,舍出去自己都行,何况那些不长进的子弟们。
这中间肯定有一时误信的人,或者误判断,认为崔疾都善待金得富,他们也可以和金得富走动几回的人。
顾不得他们了!
这个决定对崔疾困难极了,以至于他说出来以后,在这二月里的天气,从额头滴下汗来。
眼睁睁送自己的子侄去死,对任何人都难吧?但另一头是崔妃母子时,只能这样。
但是,就在他肯答应配合以后,楚芊眠露出笑容:“崔大人也不用太忧虑,我虽不能答应你宽放多少崔家的人,但是你可以随时杀掉金得富。”
“扑通!”
已归座的崔疾摔坐到地上。
他顾不上痛,咧开嘴满面笑容。
如果他是个莽汉,早在离别酒那天就杀掉金得富,明确自己的态度。崔家的人受到惊吓,也就有不少人拒绝理会。
他之所以没有当时就杀,是他的傻侄子当众说出,已很难平息。留下金得富是崔妃母子没参与的铁证。
而现在呢,也是早一天杀金得富,早一天解救几个自家的人。不过崔疾不笨,殿下到此时才答应他这个好处,显然,殿下要的是得到金得富后面的线索以后,才能杀害金得富。
崔指挥使能在大乱中驰骋,机灵不是一星半点。这个看似不容易的条件,对他不难。
起身来给楚芊眠叩头:“多谢殿下,这差使臣办得了。”
……
集市还在闹闹哄哄,据说将有好几天。往来客商不缺钱,酒楼上去了一拨又一拨。
孩子们在包间里看热闹。
楚行伍道:“胜哥哥,你可以在这里盖个酒肆,生意真好。”
“才不,没集市的时候哪有生意。”吕胜一口否决。
舅舅和外甥,有时候心连心。上官廷道:“我们可以来吃啊,生意冷清就说一声,我带上舅舅、大华大胜,我们会来的。”
吕胜哈哈两声:“想得美。”
元大胜笑嘻嘻:“父亲,让他们多给钱也是可以的。”
楚行伍、上官廷、樊大华异口同声:“我们挂账!”
樊华大声喝彩:“说的好。”
帘子微起,上官知、楚芊眠进来,就看到大家哈哈,只有吕胜嘟拉着脸。
往桌上看看,满满的菜都没有人动。上官知笑道:“你们怎么不吃?看冷了不好吃。”
“等你们呢。”四个孩子说着抄起筷子,开始大吃大嚼。大狗自带狗盆,已吃个半饱。小狗凑在上官廷脚下不肯走,等着他投食。
包间里坐不下,护卫在外面。楚芊眠叫过刀豆,指指崔妃母子给她看:“不拘哪个护卫,都是没往这里来过的,把他们剩下的鱼虾全买回来。”
刀豆是见过崔妃母子的,眨眨眼出去。
跟楚行伍的岳阴买回来鱼,送回客栈准备下顿饭烧。崔妃母子收拾摊子,也往这酒楼里坐下。
为让崔疾看到,特意坐到一溜包间的外面,上官知、楚芊眠也看的清楚。
见母子请掌柜的帮烹饪自己留下吃的鱼,打两角酒相对呷饮,只看着就觉得滋味儿悠长。如果可以的话,楚芊眠也不想去打扰他们。
对上官知附耳:“交给崔大人就对了,他会处置好。”
……
见过长公主,崔疾吃了定心丸。金得富为说服他,时常岳阳、九江的跑,第二天人不请自到。崔疾安排内宅酒宴,摆两副碗筷,金得富只看着就觉得有出路。
酒过数巡,崔疾带醉问道:“就算你说的对,娘娘和殿下还在这世上,你说怎么找回来?找回来富可敌国了,又能怎样?”
“大人,富可敌国有什么意思?您难道从没听说过,多少人为您鸣不平,人家都是封侯,您有什么?”
崔疾重重叹上一声。
金得富心花怒放。
消息封锁的好,祁敏之死对外宣称由盗贼寻仇所杀。他让追捕,宣称刑部拿贼,把那贼的身份亮出来,和金得富相似,却不是他。
他曾流连过的城里出事情,不是情杀,就是邻居不和失手杀人,稳住他安心留下说服崔疾。
但是数月过去了,他也急。今天有机会,金得富觉得一定是过年在庙里烧的高香起作用。
“大人,人为不已可不行,再说整个崔家在新丰帝眼里何尝不是钉子?您看到南疆王的下场了吗?开国有功,也不过尸骨难寻。人心会变,君王的心更善变。就算不变,大人难保别人不进谗言。到时候不管二殿下在与不在,崔家老小都没有好下场。”
崔疾红着眼睛:“依你说,难道我现在带着全家造反不成?”
“反?谈不上,不过是讨个公道。”金得富舌灿莲花。
崔疾怅然:“殿下不在,说什么都枉然。”
“那就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