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出众,鼻子就隐入半沉半黯;眼睛有神,神情就陷入混沌。
但楚芊眠眉眼上的怒气,还是让上官知尽数收入眸中。
从踏进房内的那一刻,上官知看似没见到楚芊眠,但其实分一缕余光把她牢牢慑住。
对楚家的疑惑存在心里,随后两巴掌打出此时的泼妇闹事,上官知“见义勇为”的特地前来解救,他要看的是真相,楚家在房里所有的人神情都没有放过,当事人楚芊眠姑娘就不可能遗漏。
身为始作俑者,这姑娘应该知道些什么,也就会在相应的场合,流露出什么。
上官知认为此时此刻就是相应的场合。
楚家借一个姑娘和纨绔之手就想收拾自己家,而稍稍翻身,却变成上官公子增添名声,不管他们是失望也好、懊恼也好,都应该收集。
那粉面上的怒气,成了上官知自豪的来源。
随便拉一个姑娘问一声儿,有纨绔调戏你,上官公子救了你不说,还亲自过来为你的声誉作证,应该是感激吧,应该是感激泣零吧?
但是这姑娘却满腔愤怒压不住。
这愤怒却是从哪儿出来的?
怒火不是建立在受辱上面时——和别人说岔了嘴办误会事而起的生气不甘,不都是种自认为的受辱。另一种模式,就是恼羞成怒。
别人压根儿没怎么着你,自己有什么想得到而没得到,一生气,怒了!楚芊眠在上官知眼里,就属于这后面一种。
见到刀豆往外面走,上官知愈发悠悠闲闲。他带着礼部、御史和维护京都治安的顺天府,又是一片“好心”而来,楚家想有个后续,上官公子乐得看个笑话。
横竖,这笑话不会是自己的。
礼部尚书退下来,顺天府的府尹走上前去,上官知的唇角勾的似雨后灿烂的彩虹,可见“成功粉碎有可能是楚家阴谋的”他,心情有多愉悦和轻快。
他甚至轻松的呷了一口刚送上的香茶,品了品,慢条斯理地说了声:“好茶。”
顺天府一声令下,根本不和姜氏母子费唇舌:“侮辱官眷,锁拿了带走!”
“是!……”捕头晃动铁锁,衙役拍动腰刀,如狼似虎的喊着。
拖的长长的余音在房中回响,震的姜氏双眼发直,吓的樊华面无血色。姜氏知道大难临头,勉强支吾的道:“我是诰命在身……”但随后就迎上礼部尚书的不屑,而又再次看清她身处的地方,原是她怒骂而得来。
她不骂街的话,还不会出现在这里。
认真的追究,她自失身份自落身价。有失官体是个罪名,那她呢?顺天府找她半点儿也不亏。
这里还有御史“侍候着”,礼部尚书压制着,赫赫权势的上官国舅之子冷眼旁观着。
后面半句为自己分辨的强词夺理话,硬生生的让姜氏咽下,梗在喉咙里,把她噎的差点闭气。
她忽然想到老夫人,如果她在这里的话,总会有人肯给她几分体面吧。她忽然想到大声喊救命,也许老夫人能听得到……于是,她只能绝望了,樊家就是住在楚家隔壁,宅院有深处,也不可能听到她无力的求救声。
这爵位就此中结在自己手里了吗?姜氏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呼啸而出着一个一个场景。那是些受过樊华“不正当举动”侮辱过的人,她们有的苦口婆心的前来劝解姜氏管教,有的怒气冲天讨要说法。不管什么样的心情,都是一个意思,再不管你的儿子,你们家的爵位飞走也就不远。
这一天真的到来了,这一天真的成真了,姜氏却发现没有面对她们的强硬,她那无理占三分的滔滔不尽竟然枯竭,她什么也说不出来,瞪着惊恐眼睁睁看着粗大的铁链对着她而来,对着她的儿子走近。
“慢着!”有一个嗓音出来。
似乎有一线生机,但姜氏更加的惊慌失措,这不是适才一直在让她羞辱的少女,她,她她,要添什么油加什么醋?
楚芊眠挺身而出,昂然有力的身姿走到没入房中的一线金光里,嫣唇薄抿,满满的气势。
对着顺天府的人朗朗大声:“敢问大人,锁拿樊家是什么罪名?”
顺天府的人觉得很奇怪,这些人跑这么一趟,不全都是为了你吗?但还是停上一停,先回了话:“调戏官眷。”
“我不是官眷,我的父亲没有衣巾在身,我是民女,这是一。第二……”院中传来动静,使得楚芊眠情不自禁的怔了怔。
“真是对不住啊,丢尽了人,我来了,老三媳妇,你可不要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管教不严,我特地前来赔罪…。”
房门外面热辣辣的地面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仆从的搀扶之下,踉跄的奔走着,樊老夫人来了。
姜氏把事情闹的不小,跟她的人有两个回去报了信。
楚三夫人出去迎接,楚芊眠住了语声也出去迎接,樊老夫人紧握着楚芊眠的手进来,对着三夫人泪眼婆娑,又在模糊中到处的寻找楚云丰:“老三,你在哪里,这件事情真是对不住你……”
但无意中一扫视,跪的笔直发呆的姜氏和在顺天府衙役手下仓皇却不敢再逃的樊华,先到了眼中,樊老夫人高举拐杖,带着满腔怒火,对着母子就打:“侯爷在世的时候做的主,你们谁敢损坏它?”
“来了来了,姑娘,我来了。”刀豆一跃进来,双手呈上一张信笺。
楚芊眠接在手中,大声道:“祖母,婚约您带着吗?”
“带着,我特地带来给你家长辈看,看在过世的侯爷份上,别理我家的贱人,这原是侯爷定下来的……”樊老夫人从怀里取出帕子包的三张纸笺。
楚芊眠只取了头一张,余下的匆匆包起来,塞到樊老夫人手上。
她的举动无非是掩盖后面两张有关退婚的文书,这般的懂事,看在樊老夫人眼里,又是一阵的泪如泉涌。
楚芊眠没有功夫再安慰,把樊家这一张,和刀豆送来的这一张,都是婚约的第一张,送到楚云丰面前。
“请伯父帮我送给上官公子一观,请伯父帮我转告,在他家里时,我百般声明不用他插手,他不肯听我的,这就有了误会。现在婚约在此,并非调戏,请上官公子高抬贵手,放过我的未婚夫婿吧!”
这一番铿锵有力,掷的地面几乎有声。除此以外,砸的礼部尚书歪了面庞,御史眼瞪如铜铃,顺天府一干子人张了嘴斜了眼,中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上官知的城府脱颖而出。
挑一挑眉头,也只是这样,上官知虽吃惊,但并没有走形。徐徐而起,徐徐而行,接过楚云丰送来的两张婚约,反反复复的看了又看。
事情的转折,到此已出乎他的意料,这姑娘说的是实话,她和樊华还真的定下亲。
那他不久前说的“调戏、不检点”等等,都不存在。姜氏就是在楚家满地打滚,楚家不告的话,也只能算是别人家的家事。御史可以弹劾诰命,但楚家不告的话,大事化做小事,小事可以化做无。
下意识的抬眼一望,见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深若寒潭,分外的明亮,又分外的慑人。个中,分明似有一句话。
别人,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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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峥嵘楚芊眠
到底是上官知,不愧是上官知,上官国舅器重的独子,满京里勤学上进的贵公子之首。
他略一踌躇,就没了不多的窘态,借着把婚约还给楚云丰,微笑道:“恕我不知道这是你们自家人的事情,是我唐突。我本想着,做人应该有所规矩;我本来想着,女子的名声应该格外周护;我本来想着……。父亲教导我时曾说过,人生在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我不知情,就把樊纨绔,咳,樊公子当成荒唐。却没有想到他在属于可以做的事情里面……。要是我知道内情……”
十二岁的楚芊眠年纪不算大,说她有超越到一定年龄的阅历太牵强。一开始,她差点儿以为上官知这叫赔礼道歉。
说道歉的话,不一定是“对不起、请原谅”。阐述上官公子当时出面时的内心,也算在道歉的诚意之内。
但是呢,往四面看一看,四面似乎有乌云笼罩,把整个本就光线不好的房里阴成森森暗暗。碎金色的日光在黑暗里明亮通透,却把黑暗更加抹黑。
这黑的乌中带着怒气,暗中带着窘迫。这乌云不是从别的地方过来,分别来自四位伯父——楚家的四位老爷尴尬中面色难看。
这个人!
在这种情景之下,楚芊眠想不明白上官知的话意也就很难。瞬间,对上官知的印象有如银瓶泻地,丝丝缕缕的四下里逃奔,不可能聚拢。
轻轻的,咬了咬牙。
想到早在国舅府的时候,她还曾认为他是个行侠仗义的“游侠”来着。
现在全抹了!
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借着樊家闹事,把伯父们好一通的敲打。
虽不知道敲打的话意,但三伯父的官最高,脸色最乌青憋屈,答案还用问吗?不请自来的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