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得知后长叹一声,胜了官司虽好,只胜了之后呢?那苏家姐弟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世人的指指点点自然免不了,怕是唾骂也会不少。
与此同时,前线传来捷报,程绍禟领军平定湖州之乱,活抓湖州一霸,于湖州百姓眼前将之斩杀。
只是,当程绍禟斩杀降兵的消息传回来时,朝堂一片哗然。
第110章
赵赟坐在宝座上, 居高临下望着下方吵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的朝臣,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谁也说服不了谁。
“自古两军交战,斩杀降将均为不仁不义, 有悖陛下以仁义治天下,程将军此举,着实让人不敢苟同。”
“事情真相如何尚未有定论, 诸位大人言语之间便已是定了程将军之罪, 这让在前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何等寒心!”
“程绍禟此人心狠手辣, 当年在西南郡剿匪时, 便已经有过类似行为, 如今民间关于他的残暴之举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此番他再做出斩杀降兵之事,着实不意外。”
“宁国公曾再三言明,当年之事乃是他亲自下的令, 与程将军无关,怎的孙大人却仍要将此事安在程将军头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谁人不知宁国公宅心仁厚,乃是爱才之人,又对程绍禟颇为赏识,为了维护他而主动站出来顶罪也不是什么好奇怪之事。”
“简直荒唐,若按你此番言论, 宅心仁厚的宁国公, 若果真是爱程将军之才, 又如何会让他做出这不仁义之事来。”
……
朝臣们的争吵愈发激烈,赵赟却始终阴沉着脸不发一言,直到争吵声渐渐平息,他才不紧不慢地道:“湖州匪患之严重,人尽皆知,恶匪之狠毒,烧杀抢夺,奸\□□人无恶不作,比之当年的西南郡匪亦不枉多让,如今不过是敌不过朝廷大军,为保性命方才竖起降旗。”
“什么两军交战不斩降兵,此等穷凶极恶,仅为保命才不得已投降的匪类,如今只因为扯了一层名为‘降兵’的护甲,便要朝廷饶过他们?朕若宽恕他们,谁又来给惨死在他们手上的无辜百姓一个交待?朕又为何要花费心思,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安置他们?”
“你们个个满口仁义道德,要朕说来,那些降兵该不该杀,你们说了不算,唯有饱受其害的当地百姓方才话语权!”
“程绍禟此举,乃是奉朕之旨意!但凡手上沾染了无辜百姓鲜血之徒,不管他是拼死抵抗,还是举手投降,一律杀之以平民愤!”
满殿鸦鹊无声,朝臣们心中如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无论谁也没有想到,程绍禟此举不过是奉命行事。
赵赟脸上一片阴狠的神情:“对付穷凶极恶之徒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要比他更狠,比他更恶,而不是跟他讲什么仁义道德!”
“你们谁敢保证,这些所谓的降兵,投降之后就真的能洗心革面,从此安份守己?他们是匪、是贼、是手上沾了无辜者鲜血的郐子手,朕不只要杀他们,便是与他们狼狈为奸,相互勾结的当地官员,一律就地斩首示众,绝不轻饶!”
朝臣们被他语气中的肃杀唬住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是谁也不敢再多话,均低下头去。
见他们一个个都老实了下来,赵赟冷笑一声,缓缓地又道:“众卿家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奏?”
朝臣们被他唬得胆寒,便是原本有事要启奏的,此刻也没了那等心思。
赵赟也不在意,不疾不徐地又道:“去年因四处纷争未平,各地不少学子被耽搁在路上,以致未能及时赶赴京城参考,朕欲于明年加开恩科,不知众卿家意下如何?”
“陛下圣明!”朝臣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赵赟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该如此识趣才好,也不必他再多费唇舌。
散朝之后,看着那个明黄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殿内,朝臣们暗暗松了口气,随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才惊觉背脊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先帝一心修道寻仙不理政事,他们的日子虽然好过,但是朝政大事也确实难以施展;如今金殿上的这一位,倒是比先帝不知要勤勉多少倍,政事更是从来不会含糊,但他们每一回上朝都是担心吊胆,待下朝后坐上归家的轿子,均会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之感来。
吏部尚书抹着冷汗,忽地觉得,其实就算下一刻陛下下旨让自己荣养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必每日担惊受怕,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毕竟自己也是一把年纪了,再经不得这般吓。
湖州衙门内,程绍禟坐在堂前,翻着李副将呈上来的湖州知府供词,皱着眉问:“可都审问清楚了?”
“都审问清楚了。”李副将回答。
程绍禟点了点头,将供词折好:“庞大人想来也快到了,善后之事便交由他处理,传令下去,着众将士好生歇息,养精蓄锐,三日之后出发前往平州!”
“是!”李副将领命而去。
“将军,咱们一下子杀了这么多降兵,恐怕朝中会有些……”一旁的小穆替他整理好桌上的案卷,有些忧虑地道。
“无妨。”程绍禟拂了拂袖口,反问,“那你觉得那些人可该杀?”
小穆呆了呆,想到那日湖州百姓跪在将军马前,请求将军为他们惨死的家人作主的一幕幕,当即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道:“那些全是畜生,自是该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既是问心无愧,又何惧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程绍禟平静地道。
“是,将军说得对!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旁人看法如何又有什么打紧。”小穆挺着了腰板,朗声道。
程绍禟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生歇歇,还有不知多少场仗在等着咱们呢!”
平江以南仅是取下了湖州,接下来还有平州、雍州、宜州,可他剩下的却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平江以南彻底平定后便要继续南下,一路平乱,直至——离岛。
晋源,离你我兄弟再次相见的日子,只剩不到三年了。到时候,生生死死,恩恩怨怨,也该有个了断了。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皇天后土,共鉴此心。
昔日镖局兄弟结义的誓言犹在耳边,他眸色幽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低地叹了口气。
道不同,难以为谋,往日情义,难抵各为其主。
三日后,大军拔营,程绍禟一身戎装,骑着战马领着众将士出城,城门上悬挂着的数十个人头,长发覆面,见证着这座城池刚刚经受的一场劫难。
城外十里,路的两旁站着不少拖儿带女,衣衫破烂的百姓,待大军越来越近后,不约而同无声地缓缓跪下。
程绍禟察觉这一幕,喉咙一堵,双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话,却发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道上,只有马匹的‘哒哒’声、兵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着飞扬的尘土渐渐远去,也掩住了劫后余生却又大仇得报的不少百姓含泪的双眸。
这一年,朝廷大军在统帅程绍禟的带领下,势如破竹,先后平定湖州、平州之乱,直取雍州,而大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程绍禟不论乱匪降或不降,该杀的绝不手软,待到次年开春之时,随着雍州八县中的六名知县人头落地,朝廷大军再平定一城。
自此,大军统帅程绍禟亦得了一个‘煞神’的名号,关于他的种种杀人如麻事迹在民间迅速流传开来。
启元二年,皇后诞下嫡子,又逢雍州平定的捷报传回,启元帝赵赟龙颜大悦,不及嫡子百日便赐下名‘瑞’,是为祥瑞,足以看出他对嫡子之看重。
皇后拿着他御笔亲书的‘赵瑞’二字,迟疑良久,方道:“他到底还小,陛下如此盛宠,只怕他年纪小受不住这天大的福气。”
赵赟冷笑:“朕之嫡子,亦为天之骄子,又有什么福气是他受不起的?至于那些魑魅罔两,若敢犯我儿,必教他们有来无回,彻底毁灭于天地之间!”
听他这般说,皇后又是感动又是叹息,到底不再多言,只默默地在心中向八方诸神祷告,祈求八方神明护佑他们父子。
启元帝加开恩科,错过了上一科的各地举子齐齐涌集京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春闱。
凌玉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含笑听着周氏眉飞色舞地说着新得的孙儿种种趣事,听到杨素问新任娘亲的手忙脚乱,她便不禁直想笑。
真是没有想到当初那个乍乍呼呼的直率傻丫头,如今也为人妻,为人母了。
“媳妇诞下了长孙,此刻我便是双眼一闭,两腿一伸,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说到最后,周氏长长地叹息一声道。
没能为凌家生下传承香灯的儿子,一直是她最大的遗憾,尽管相公从来不曾因为此事而怪过她半句,待她更是一如既往,可她却始终觉得过意不去。
如今她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头大石,他日九泉之下也能坦然面对凌家的列祖列宗了。
凌玉听罢蹙眉:“娘你胡说些什么,好好的怎说这些,若是让爹听到了,只怕又有一番啰嗦。”
周氏拍了拍嘴巴:“是是是,是娘不好,大好日子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