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难怪世间上有那么多人想要往上爬,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此时此刻,她甚至有点儿理解新帝对民间百姓的不以为然了。
那种自生下来便高人一等的天之骄子,如何能体会底层百姓的艰辛不易,人命之于他而言,只怕也算不上什么,轻飘飘地吐出一个‘杀’字,自然便有人头落地。
她想,或许上辈子的齐王,亦非民间称颂的那般仁厚宽和,生来便是尊贵无比之人,一生亦不曾遭遇什么大挫折,如何能真正做到爱民如子。
“夫人,青河县到了,不知夫人打算去何处?”和泰在外头问。
“往留芳堂去吧!”她下意识地回答。
和泰也没有再问她留芳堂的具体位置,扬鞭策马继续前行。
“放手,你们放开我,放开!!”突然,一阵女子的尖叫声陡然传入凌玉耳中,她怔了怔,只觉得得这声音甚是熟悉,再不犹豫,一把掀开车帘往久一瞧,竟然看到萧杏屏被她那位夫家大伯程大武硬拉着往前走。
萧杏屏极力挣扎着,甚至哀声向路人求救,路上不少人指指点点,有人想要上前制止,却在看到护着程大武的几名凶神恶煞的大汉时收回了脚步。
“住手!!”凌玉大急,骤然一声喝斥,驾车的和泰听到她的声音,立即便勒住了缰绳。
凌玉甚至来不及等马车停稳便急急跳了下去,二话不说便冲上前,朝着那程大武小腿踢出一脚,程大武一时不察被她踢个正着,当下一声惨叫,也松开了抓住萧杏屏的手。
萧杏屏看也不看便朝她这边扑过来,躲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
“是你?!”见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程大武勃然大怒,正欲指挥着他的狗腿子上前,却意外地认出了凌玉,登时便惊住了。
“小玉?”萧杏屏此时也认出了她,又惊又喜地唤。
凌玉拍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眼神凌厉地盯着程大武:“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敢当街掳人?!”
程大武看到她身后三名均是手持兵器,脸上更是一脸肃杀的男子,气势便灭了,虚张声势地朝着萧杏屏扔下一句:“算你走运!!”
“夫人,可要属下教训他一顿?”和泰问。
凌玉询问般望向萧杏屏。
“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杏屏叹了口气。
随即又高兴地抓着凌玉的手:“你怎的回来了?绍禟兄弟和小石头他们呢?还有婶子与绍安,也在你们那里吧?”
凌玉脸上笑意有片刻凝滞,不答反道:“咱们进屋再说吧!”
萧杏屏这才一拍脑门:“瞧我,都高兴糊涂了,快快快,快随我进屋。你们不在的这几年,这青河县都变了样,留芳堂的生意也是大不如前,尤其是近些日子,到处都在打仗,乱糟糟的……”
第95章
说话间, 两人便已经进了屋, 和泰想了想, 亦跟着她们走了进去,另两名兵士则是尽责地守在门外。
留芳堂里还有好几位顾客,有人认得凌玉, 笑着招呼:“这不是绍禟娘子么?当真是好些日子不见了。”
凌玉同样笑着与对方寒喧几句。
不少顾客均对跟在她们身后的和泰表示了充分的好奇,只是看到他手上的长剑, 谁也不敢上前去问。
萧杏屏引着他们进了里屋, 看着和泰高壮的身影跟了进来, 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迟疑的视线便投向了凌玉。
凌玉微微笑着道:“这位是和将军, 此番多亏了他护送我回来。”
萧杏屏一听,连忙起身行礼。
和泰忙避过:“不敢当。”
知道她们久别重逢必是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和泰寻了个理由,体贴地离开了。
“我听说绍禟兄弟当了官, 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如今可是官夫人了。”萧杏屏打趣道。
凌玉故意板起脸:“既然知道我是今时不同往日, 怎的不向我行个大礼?”
“哎哟哟,可真真了不得, 来来来,我给夫人行个大礼。”萧杏屏忍着笑意,作了个准备行礼的动作。
凌玉连忙接住她:“我跟你开玩笑呢, 哪来那么多规矩礼节。”
萧杏屏如何不知, 与她笑闹了一阵, 便听凌玉问:“程大武他来做什么?难不成这些年他一直便似今日这般骚扰你?”
萧杏屏脸色一僵,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你,自从大春兄弟和郭大人先后也去了京城后,那程大武便来了好几回,前头几回是跟我要银子,说什么修缮祖屋、奉养老人,总归是有各种名目。”
“最近两回却是不知怎的,竟是要让我辞了差事回家去,说什么妇道人家抛头露面不成个体统,有辱他们程家门风。”说到此处,她的脸上便添了几分薄怒。
凌玉冷笑:“也就嫂子你好性子,若是我,必定不会让他好过。”
“我一个妇道人家,身边没个能作主的,又能怎样?”萧杏屏无奈地道。
“柱子哥已经过世了那么多年,你也替他守了这么多年,可曾想过另嫁?”凌玉略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很早前便想要问她的问题。
萧杏屏怔了怔,随即摇头道:“这些年我过得好好的,有吃有穿,还能攒下一大钱,却是不曾想过这样的事。况且,我都这把年纪了,再来说这些岂不是笑掉人家大牙么!”
“姐姐年轻得很,若不是这一身妇人打探,走出去人家还会以为你是位仍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呢!”凌玉却不赞同她此话。
这并非客套话,而是事实如此,萧杏屏如今不过二十六岁,正是女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加上她本就生得秀美,自来又会打扮自己,整个人瞧着愈发的年轻,前几年她还在青河县时,县衙便有不少大龄未娶妻的捕快辗转托程绍禟向她打探萧杏屏。
萧杏屏笑了笑,没有再接她这话。
凌玉倒也不勉强,只是暗暗决定必要寻个机会教训那程大武一顿,至少替她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如此一来,便是她当真决定此生不再嫁,也不会再有人打扰她的日子。
随即,她又问起了这几年之事,得知自从杨素问上了京城后,凌大春便请了她家中那位老仆忠伯的儿子过来帮忙,这几年忠伯父子一直都在,而前年萧杏屏便买下了杨家隔壁的那座小宅子,闲暇时候便过去替杨素问收拾屋子。
“对了,这回你回来,可曾去瞧过你姐姐?”萧杏屏忽地问。
“我才到青河县,连自己家里都还未曾回去,哪里能去瞧瞧我姐了。”凌玉摇头,紧接着又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姐家里出了什么事?”
“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吧?若按以往三年一考,今年不是应该举行春试的么?你姐夫提前了数月启程,哪想到途中大病了一场,又逢四处打仗,路上不太平,哪里还能去得了京城,白白耽误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凌玉皱起了眉头。
姐夫梁淮升对今年春试的看重程度她是知道的,如今出了意外不能参试,一等就又要三年,只怕这心里可不好受,连带着姐姐怕也是难受得很。
“前几日我在街上见过你姐姐一回,整个人瞧着都憔悴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我倒是觉着,纵然他不生这么一场病,这路上不太平,怕也到不了京城。自然,不到在开考前抵达京城的考生,必定也不会少。”凌玉倒是不以为然。
又不是日后再不能考,错过了今年,三年后再考便是。况且,她观新帝登基后种种行事,只怕也没有那个闲心理会春试一事,否则也不会御驾亲征前来长洛城讨伐齐王了。
“正是这个道理,我也这般劝过你姐,只怕你姐夫脑子转不过弯了,毕竟准备了这般长的时间,如今却是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又哪会甘心。”萧杏屏点头道。
“不过,我瞧着他再怎样也不敢拿你姐撒气,毕竟你姐如今背后还有一位当了官夫人的亲妹妹做靠山呢!”说到后面,她的神情便又有几分戏谑。
凌玉哑然失笑,随即得意地扬眉:“这倒也是。”
“不过,我也是你的靠山,所以你没有必要再让那程大武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她轻轻地握了握萧杏屏的手,一脸正色地道 。
萧杏屏反握着她的,微微笑了笑:“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有着这般大的靠山却不利用,反倒还任由那些不知所谓的欺到头上来,那也着实太没用了些!”
见她仿佛是想明白了,凌玉也松了口气。
“反正你这家里头也没有什么人在,不如便留在县城里陪我住一阵子?对了,却是不知你这一回会留多久?”萧杏屏又问。
凌玉摇摇头:“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当年离家匆匆,家中还有不少东西尚未收拾,不如便趁着这个机会回去收拾收拾,改日再出来陪姐姐说说话。”
萧杏屏听她这般说,倒也不勉强。
时隔三年有余再度回到位于程家村中的家,凌玉一时颇为感叹。
和泰带着兵士亲自把她送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便拱手向她辞别。
凌玉知道他身上还有其他差事,故而只是谢过了他,再三叮嘱他若是有了程绍禟的消息后,务必第一时间让人转告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