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府那边不仅人少,王冕更不敢随意过来寻事,海棠没多过其他考虑,点头道:“多谢盛大人。”随后一掀帘,抬脚就上去了。
盛睿泽冷声对车夫道:“盛府。”
车夫是坪洲本地人,当然知道整个坪洲只有一个盛府,再看看眼前这大人手摁着腰间的刀,眉目间散发着骇人的气息,心想自己怎得就摊上了这苦差事,面上却是一个劲的点头:“小的知道,马上去。”
“等等。”盛睿泽又唤住,“一会稳着点。”刚刚来的路上如风奔驰的快,她似乎嫌颠簸的厉害了。
“是是,大人您放心,小的是老车夫了。”他高高扬起马鞭,却轻轻敲下,对马说了声“驾”,马扬蹄慢慢往前策。
海棠所有的心思都在海丰身上,自然也没听见盛睿泽对车夫的叮嘱,她手拂过海丰散下来的头发,看到他睫毛微颤,手一顿后又故作不知,微微颤着收回手。
海丰早就醒了,或许是觉得此事太过羞耻,不知该如何面对旁人,因而宁可一直装睡,海棠心里浸过苦涩,却只觉得无奈,她现在无权也无钱,再恨也做不了什么,而且照王冕那性子,只怕不是善罢甘休之人,后续不要再起波澜,她就谢天谢地了。
回时比来时花费多了一炷香时间,盛睿泽和韩平早就先到了门口,看到马车停下,待海棠先下了车,韩平上去,背起海丰往府里走。
海棠走出几步忽然转身道:“大叔,您驾车也忒慢了些,若遇到急事,只怕黄花菜到凉了。”
车夫刚想张口辩驳几句,看到那到气势迫人的视线一扫来,顿时噤声,只得嘿嘿讪笑,随后一个打弯,夹着马车离去,心里只觉得万分憋屈,要不是那位大人吩咐,他怎么会把自己的良驹当蜗牛?
在盛府等得焦急的段蝶诗总算看到海棠回来了,看到韩平背着海丰,她一惊:“以和受伤了?”
“嗯。”海棠不想过多人知道这事,只含糊其辞,“是受了点外伤,盛大人刚刚已经请小厮去请大夫了。”
“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不认识那人。”海棠只得继续敷衍,她还没想到措辞,此刻只惦记着海丰到底好不好。
韩平将海丰安置在东厢房那边,苏嬷嬷已经去厨房让人备些热水过来,盛睿泽道:“蝶诗妹妹,你先回去,你出来有段时间了,你母亲怕是要着急。若你哥回来了,让他来我这一趟。”
人找回来了,段蝶诗心里也算松了口气,她握着海棠的手道:“海棠姐姐,我就先回去了,你若有事,只管遣人来国公府找我便是。”
“多谢。”海棠心里暖暖的。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可进去还没看,就被海丰给赶出来了,随后还响起砸东西的声音,待大夫走出来,还狠狠地关上了门,栓上了门闩。
大夫出来摇摇头:“都不让近身,这让老夫如何查看?盛大人,只怕要另请高明了。”
“有劳大夫了。”
海棠想进去看,可她不知道王冕到底对海丰做到了哪一步,他如今已经大了,她又怎好去查看?她只在门外拼命的敲门,“以和,你让大夫看看,别让阿姐担心,好吗?”
里面没有任何回答。
海棠继续敲门,“以和,你开开门,有什么事你和阿姐说说看,好吗?”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海棠声音里几乎带了哽咽,她前世里最小的弟弟就是因为一直在学校里被些小霸王欺负,回来也不告诉家里人,积久成抑,竟然在课间的时候就从楼上跳下来了,当场死亡,她当时赶过去的时候,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海棠顺着门框轻轻滑下,手继续拍着门:“以和,你不要想不开,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顿了顿,她才低声道,“包括报仇。”
里面传来轻微的哽咽声,海棠听了只觉更是心痛难忍,她的泪终究是从眼眶滚落,沿着脸颊滑下来,明明没有倾城姿色,此刻却有种美的让人呼吸一窒的瞬间。
盛睿泽只觉得自己的心某个地方被狠狠的撞击了下,他看过太多人的眼泪,也看过各种女人的泪,可唯有眼前这女人的泪,让他有种冲动,想上前为她拭去一颗跟着一颗的泪。
忍了忍,他才克制住这个冲动,只是上前去扶起她,低声对她说道:“你去书房等我,我去和他谈谈。”
海棠愣愣地看着他,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到他那俊美异常的五官上隐隐有几分焦急,再眨眨眼睛,又只剩下严肃而淡漠的脸。
她本能的点点头,却不肯去书房,只肯在不远处的台阶坐下,在这候着,日头渐渐西下,逐渐起风了,盛睿泽解下自己的屏风给她披上,这才对对韩平道:“你去大门那守着,若是看到王冕或是他下面的人,不管是谁,不管什么人,都拦着。”
“是。”韩平领命而去。
盛睿泽抬脚,手一用力,内力震开了从里面锁着的门闩,大步迈了进去,再一拂袖,门又关上了,他扫了眼,看到海丰定定地半躺在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房梁,眼神里隐隐还有几分落败颓废之势。
他也没叫他,只在距离他一丈远的圆凳上坐下,将腰间的刀解下放在桌子上,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厢房里响起:“我第一次见你阿姐,是在侯府的后院。”
本以为是来劝自己的,没想到却是听到这个,海丰眉峰微微一动,却也没说话。
正文 【68】有什么我替你担着
“你可能不知道,你阿姐和小侯爷的和离,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说到这,盛睿泽忽然扬唇勾了勾嘴角,他想起了那一日海棠对千兰说的那些话,这女子惯会这些花言巧语的,可也是最真性情的。他将那日的事简单的说了遍,当然关于蒋文华那些什么技术好啊花样多的内容,自然是绝口不提的。
海丰那日去宴会上也听自己阿姐和他提起过要和离,更想起阿姐对他说的话,“如果你想活得有尊严,想杀出条路,不想别人轻易把你踩在脚下,那你要更加努力”,原来这都是阿姐自己策划的,他竟然到现在才知道,还是通过别人才知道的。
他这样想着,听到盛睿泽继续道:“一个王冕,就让你面对时候生出无奈和痛恨,你可知道你阿姐面对长公主时,哪里来的底气?她什么底气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命而已。不是不惜命,只是不愿那样苟且活着。”
刚开始他不能理解海棠的做法,可到后面,见识过蒋文华对她的冷嘲热讽,也见识过夏云一个妾室对她都能那样咄咄逼人后,他忍不住去查了当初海棠在侯府的一切,知道了嫁给蒋文华的始末,也知道了她当初差点被逼死的事。
哀莫大于心死,若不是心死的彻底,又怎会策划自己的和离呢?
“可你阿姐和离后,为了让你们一家过上好日子,一日不曾懈怠过,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赚钱,她说过,即使你春闱中举,可官场上不管到了哪里都需要打点,她必要为你铺好这条路。”这些话他听海棠和妙竹提起过,听段蝶诗这样说起过,更看到她真的这样去做,去努力了。
海丰终于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盛睿泽身上,因为他坐的位置逆光,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不知为什么,他能感觉到这位青衣卫大人在提到自己阿姐的时候,语气似乎没有平日那样冷漠,多了些柔和。
他一直知道阿姐对他很好,可没想到阿姐连以后官路可能遇到的困难都考虑到了,他以为阿姐买滚豆腐,开铺子,是想谋条路,可没想到是为他谋路。
海丰眼眶有些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磅礴而出,为免失态,他收回视线,又继续盯着房顶,深吸口气,在眼泪滑落之前将它们成功的逼回去。
“你阿姐在市集里买滚豆腐,生意红火被人眼红,防着以后被人说三道四,她总是笑着和别人说自己已经和离,甚至还无奈自嘲,说自己就是个弃妇。小国公曾问过她,为何要这样说自己,你知道你阿姐是怎么说的吗?”
当初裴皓这样的说自己阿姐,海丰都觉得备受耻辱,甚至还差点和他打起来,可阿姐在市集上,面对那么多长舌妇,她不仅没有退缩,更是自揭伤疤。
盛睿泽竟能将当日海棠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你阿姐说,这集市就这么点大,我母亲的豆腐摊生意一下这么好起来,总会引起旁人眼红的。与其让别人以讹传讹抹黑我,不如我自己先把最能让人嚼舌根的事说出来。那我母亲再听到那些话,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我难受不要紧,不看到母亲为我难受就好。”
“而你呢。”盛睿泽忽然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你说你敬重你阿姐,可你如今这番作为,只会是往你阿姐心口捅刀子!试问,你今日遭受这一遭,是你阿姐造成的吗?不是,相反你阿姐急得不行,如果当时王冕要你阿姐来换你,我相信她也绝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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