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柳枝们”非常识趣的退场。音乐全部停了,整个剧院都是静谧的,男女主皆纹丝不动,无人打破眼神间的电光火石。
见风消非常小声的感叹:“赵娘子……长得还真好看。”
被骆银瓶听见了,当没听到。
忽地响起钹儿锣儿声,聒噪好似念经,底下不少观众禁不住捂起耳朵,台上的赵娘子也以指塞耳,面上痛苦万分状。过会又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朝明月郎君连连摆手——她怕是有什么不能相恋的难处。
赵娘子转身要走,明月郎君伸手去拉,拉了个空,她绕了个圈又往前逃,明月郎君在后追赶,两人在戏台上前前后后走了三、四圈——戏行惯例,追逐戏绕台一圈意为五里路,绕台四圈,却不指追了二十里,泛指路多。
赵娘子走到台前边沿,明月郎君仍在后追赶,避无可避,赵娘子慌乱中竟跌下戏台!
而明月郎君追着赵娘子,竟也纵身一跃,跳出戏台。
观众中顿时发出阵阵惊叫声,还有倒抽凉气的,有些观众甚至已经跑上前要去接,却见赵娘子没有掉下去,她背后竟被一根丝丝儿吊着,明月郎君也没有掉下去,他背后也吊着一根丝,纵身一跃,往前一扑,竟抓住了赵娘子。接着,两人不降反升,被丝丝儿拉着腾空高升,越来越高,竟接近剧院中央穹顶。
观众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连见风消也拍红了巴掌,双眼里全是兴奋的光:“不得了,不得了。”又激动道,“这票价,心服口服!”
骆银瓶也觉得是值回票价,主演见所未见,表演形式闻所未闻。她认同地点了下头,但转瞬想起五百文,还是肉疼。
够吃几年大米了。
众人仰着脖子,瞧着明月郎君和赵娘子在空中转圈圈,花瓣雨徐徐而下,一对刚看对眼的男女主也转着圈下降,一圈又一圈过后,转到距离不到众人头顶一丈高处。眼瞅着一段可歌可泣,轰轰烈烈,十有八九虐心虐肺的大型人仙恋正成功开展……突然,明月郎君背后的丝丝儿断了。
断了。
赵娘子背后的丝没断,独明月郎君的丝断了,整个人垂着下落。
但这整件事,在骆银瓶日后的描述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她瞧见一个庞然巨大的身影,是活物,是人肉,越来越大,径直朝她脸上砸来。她周遭的人都本能地躲避,这部分人里有一些反应过来,又重新跑过来救急。而她自己呢?
事后过了许多年,骆银瓶仍承认并且肯定,当时她唯一的念头也是逃跑。
但也许是胖人惰性强的缘故,她迟缓的行动没有跟上思想,所以来不及,明月郎君已经砸下来了。
她是活生生用双手接住他的。左手搂着他的肩,右手摸着他的屁股,整个儿接住了。
完美的(不)美救“英雄”的姿势。
下一秒,骆银瓶听见自个双臂清脆两声响,接着眼前一晕,被砸晕过去。
轰然倒地。
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骆银瓶已经反应过来了,没好气地想:有本事演谪仙,你倒是再飞呀!
作者有话要说:
hello大家好!我回来啦!
第2章 第 2 章
骆银瓶醒来时,正躺在一间极华丽大房子的卧榻上,衣衫完整,腰腹间随意盖着一块丝质薄毯。满屋子铺满着檀木地板,眼前是一张巨大的屏风,每一扇的图案和工艺都不一样,雀羽底金银勾线,花鸟虫鱼栩栩如生;云母底纂了象牙,大家书法气象万千;琉璃底珐琅镶嵌,玲珑风景趣味盎然;窗外热烈的阳光透进来,正好照在其中一扇上,竖影斑驳,似金黄又觉昏黄。类似奢华的摆设,骆银瓶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她先考虑的自己,低头检查身子,发现双臂沉沉如铁,一动就疼。倒了血霉了!夏天屋子里不太透气,愤闷的心绪愈发加重。她想,王母娘娘被孙猴子捣烂了蟠桃园时的心情,估计同此刻差不多吧。
罪魁祸首呢?!
骆银瓶环视四周,明月郎君同在房里。哼哼,我们的角儿穿着单扇,身后有两个人伺候着,一左一右扇着风,而他自己,则捧着银盏一勺一勺精致地吃着……也不知道什么鬼东西?
瞧着晶莹剔透,里面还有冰块。大热天的,哪怕是瞧着,也觉得清凉。
屋里还待着见风消,坐明月郎君后头,乐呵呵也正捧银盏吃着,可见姐弟情多不堪一击。
见风消听得动静,回头一望,瞧见阿姐醒了,便笑嘻嘻走过来,道:“这个可美味了,唤作冷蟾儿羹,是用蛤蜊熬的羹汤,放凉了,加了冰坨坨,最是消暑。”说着就给骆银瓶舀了一勺。
她自然是“有骨气”地拒绝,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刹那,骆银瓶捕捉到明月郎君嘴角微微上翘……他在嘲笑她?
骆银瓶愈发没好气,仰头问见风消:“这是哪里?我昏过去多久了?”
见风消答道:“不久不久,不到半个时辰。我们还在明月剧院里。”见风消笑着补充,“多亏明月郎君救了你,还招待我俩在此歇息。”
骆银瓶瞪弟弟一眼,他救了她?有没有颠倒搞错?
这时候,她又听见那个安宁且好听的声音说:“在下韩月朗,叨扰骆娘子,还勿见怪。”
原来明月郎君的真名唤作韩月朗。
但管你叫什么,你可害惨了我!骆银瓶一个猛回头,盯住韩月朗,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道:“我、的、手、臂、怎、么、回、事?”
倏然,她又察觉到另外一件事也不对劲——明月郎君怎晓得她姓骆?骆银瓶遂一眼瞪向见风消,见弟弟眼神闪烁——了然,昏睡的时候,亲弟弟已经把她的名姓“卖”出去了。
愈发窝火,扭回头重新瞪向韩月朗。
韩月郎见过许多小娘子甚至老妪盯住他,是要把他“吃了”的目光。但今日眼前的吃法,与往日不同,叫他害怕。
韩月朗不禁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蔓延全身。他示意身后两人别扇风了,冷。虽是如此,但他回答的姿态和语气仍是优雅的:“娘子的手臂已经没事了,但仍有些肿,赵大夫说只要近日不再使蛮力,半个月就能好全。”
骆银瓶的双臂疼得不能动,但十个手指还是灵活的,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住点点,这是姐弟之间熟络的暗语——索赔呀,你个怂包!
见风消遵命,支支吾吾开口:“韩、韩公子……”
韩月朗一笑,直接道:“娘子也算是救了我,若是有需要的,尽管开口。但凡不无理,,韩某都会尽力满足。”
骆银瓶心想:什么叫也算救了你?明明就是救了你好不,伤了的胳膊是铁证!
她眼珠子一转,道:“先把两张票给我退了!”戏都演砸了,凭什么还出票钱。
韩月朗道:“可以。今儿这场,票我都让退了。”
骆银瓶一听,心想那你这不算单独赔我,便又道:“需赔我一千文误工费。”一千文刚好是在京师一年的房租。
韩月朗允道:“可以”
骆银瓶张了嘴,又闭,瞟了见风消一眼,一咬牙喊道:“我俩要加入明月剧院!”
“不可!”韩月朗立即回绝,甚至起了身,拂拂袖子,“明月入院何其严格,岂是儿戏!”
他这一起身,似乎把身后两人吓到了,其中一位稍微年长些的男子,一边举着扇儿给韩月朗重新扇风,一边上前半步,同骆银瓶解释道:“娘子有所不知,咱家郎君非是恶意,剧院招人向来严格,皆是精通演艺,异能傍身,经三番考核。应征者数以万计,但最终选上的每年不超过两人。”
“我和阿姊都精通演艺,异能傍身!”见风消高声喊道,“我俩在洛阳都演过戏。我还会打鼓,唱也唱得好。阿姊会琵琶,会箜篌,还会杂耍,还会跳……”见风消忽然止了声,侧过脸去,心虚地挠着腮。
韩月朗却追问:“还会跳什么?”
“会跳大神!”骆银瓶抢着回答。
韩月朗注视着骆银瓶,缓缓问道:“看不出去,娘子还是巫师。”
骆银瓶连忙摆手,道:“不是巫师,不是不是,就略懂一点。”
韩月朗眼皮一垂,眸往下看。
这时候,方才出声的年长男子突地伸手,将韩月朗拉住,道:“郎君,借一步说话。”附耳几句,年长男又拉着韩月朗出屋去,临走道:“两位且坐,吃喝随便吩咐,切莫拘谨。郎君与我,去去就回。”
屋里只剩下骆家姐弟俩和另外一位年轻的男子。
男仆就一直笑冲着姐弟俩笑,一言不发。骆银瓶和见风消都被他笑得有些冷,见风消便问:“还有冷蟾儿羹么?”
“贵客稍后,这就去取。”男子发话了,保持着一脸笑意转身,出门。
门刚被轻轻带上,见风消就忍不住告诉骆银瓶:“明月郎君其实挺不错了,你不知道,他可是请了京师最贵的赵神医来治你,光出诊费就要了二两金。”
“那又怎样!”骆银瓶嘴上强硬,心里却生出几丝内疚,心想着:若真不厚道,我把一千文还给明月郎君……但加入明月剧院,是一定要全力争取的!
那是梦想。
是维持着一颗年轻活力心的梦想。
骆银瓶这两个月在京师,跑遍了所有的剧院,看完了所有正上映的戏。天下剧院汇京师,果然名不虚传,洛阳的剧院同京师剧院相比,那就是三岁孩童比妙龄少女。而京师的其它剧院同明月剧院少女,则是少女比芳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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