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瑶柯呛了一口水之后,就闭紧了嘴巴没喝更多的水,只是嗓子有些灼痛难耐,她不由得蹙紧了眉。
回到忘忧殿,祁渊将她放在了榻上,取过方巾便为她擦拭头发,瑶柯有些窘迫地将头偏了偏,轻声道:“皇上,还是让奴婢自己来吧。”
头上的动作一下停住了,瑶柯一抬头就看到祁渊深沉微怒的神情,她怔愣了一下,忙将头低下不敢再看他。
莘鱼这时赶紧在外面走了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道:“皇上,您快去换下湿衣服吧,不然容易着凉,柯姐姐这里就由奴婢来照料吧。”
祁渊顿了一下,才将手中的方巾交给莘鱼,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转身走了出去。
瑶柯心下不由更加奇怪,前几日不是都已经好了吗?不知今日祁渊又是怎么了?
第三十章 浅醉
祁渊一路回到萧乾阁,拿起刚刚看过的书卷,只觉心绪有些浮躁,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读下去。索性他将书放下,阖上了眸子用手揉着眉心,试图将脑海中那刚才发生的一幕幕都忘掉。
这时李全走了上来,他抬头偷看了一眼,随即小心恭敬地禀报:“皇上,您要找得人奴才给您带来了。”
“宣。”
淡淡的一个字,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此刻他已睁开眼,面上早已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看着一身布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在竹梯上走了上来,他的唇角不由轻牵。
“范逍参见皇上。”
此人单膝跪倒在地上,背脊挺直,面容硬朗,眼睛炯炯有神,皮肤有些黝黑,浑身散发着正义凛然的精神。
“起来吧。”祁渊轻轻一挥手,接着道:“那夜替朕挡住刺客的那一剑的人就是你吧?”
“正是属下。”范逍回道。
“哦,没想到一个行宫花匠,却也有这一身好本领。朕一直听闻你在行宫中做得很好,如此人才不该埋没才是,正好这次你救驾有功,此番回宫你就随朕一起回去,御前带刀侍卫就由你来任职吧。”
范逍一听,忙激动地跪在地上,抱拳道:“多谢皇上器重,属下一定会尽力做好,不辜负皇上的提携之恩。”
由于过于激动,范逍的整张脸涨得通红,虎目中竟隐隐有些泪光。祁渊走下来亲自将范逍扶起,这一举动更惹得范逍险些掉下泪来。
接着祁渊看向李全,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李全心知躲不过去,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回道:“请皇上恕罪,还未有……任何眉目?”
“罢了,他们既然能悄然无息地潜入行宫中没被人发现,又离去的这般干净,定也不是普通的刺客。”说着祁渊伸手拍了拍范逍的肩头,温声道:“你也协助李全调查此事。”
范逍点头领命,祁渊摆了摆手就让他们退了下去。
等谴退了所有人,祁渊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阁楼上,怔怔地望着不断被清风吹动的轻纱,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夜幕低垂,月影朦胧,清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碧波湖上的六角凉亭中,祁渊坐在玉石桌前默默地喝着酒,自斟自酌。忽而他一举酒杯对着模糊的月影,唇边竟溢出几分不羁的笑意来,一仰脖便将酒水尽数饮下。
头有些微微晕眩作痛,他慢慢地放下了酒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好像嘲笑此时的自己,眼睛看着空空的酒杯,怔怔出神。
他自认自己的酒量一向很好,都已经多久不曾真正的醉一场了。不管是多大的宴席,他都满杯豪饮,但是那酒水如同清水一般,喝不出半分滋味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过区区数杯便已感到醉了,他轻笑着趴在了石桌上,将头埋在了双臂间。
他知道缜是向往自由的,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漂泊在江湖间恣意生活,又何尝不是他所期望的?可是从一出生便注定了,这份向往永远与他无关,所以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也一直在为此努力着。
五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孤独,可偏偏这个女子的到来,打破了他所有的一切。
那夜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不想动,默默感受着那份痛楚在全身蔓延。殿内很静,而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平静。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殿门被人推开了,有很轻的脚步声响起,他静静地听着,感觉那脚步声正在向他慢慢靠近。他还是没有动,竟仿佛真的死去了一般。
那只手已经触碰到帷幔了,就在他马上就要看到那人的面容时,殿门外的杂乱脚步声起,随后嘈杂的声响顿时充斥了整个大殿,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听到了他的母后一贯威严的声音,还有另一个陌生弱小却清亮的声音也在响起。
他仍旧没有动,静静地听着,听到他们都在质问她,而她却在反辩着。在事情已经变得剑拔弩张的时候,他知道这个时候他该醒了。于是他坐了起来,掀开帷幔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身影,身子纤细娇小,跪伏在地上却没有给人那种楚楚可怜的感觉来。
女子抬起头的那一刻,并没有多惊艳的容貌,只是清丽、干净,还有那一双明澈的眸子让人难忘,就像是清晨薄雾中荷叶上凝结的第一颗露珠,清透明亮,一眼就能望见底。
殿内所有人的神情他都尽收眼底,包括缜的、还有他母后的,看到这样的他们,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法。
他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于是他说了赞美她的话,却没想到缜真的将她送给了自己,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不知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但是后来他看到,他的母后在看到她后那怨毒的眼神,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丝报复地快意,于是他坚信他做对了。
有时候太能洞悉别人的心,未必是一件好事。比如她对他的情,再比如他对她的情,他的心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乱了,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变得异常敏感。
难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吗?
果然还是在外面好啊!离开皇宫后他的心也变得如此任性了,因为她,他都已经连着两次动怒了。
她擅自做主安排别的女子接近他,她是厌恶自己吗?还是她想逃离?他不懂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他早已习惯温和地笑着,可是今天在看到那个女子痴望的眼神时,由于分神而使自己落入湖中的时候,他真的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愤怒!
是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还是怨她不懂得爱惜自己?
在她的面前,他已经无法伪装欺骗自己了。
夜风中带着几分凉意,与冰冷的石桌亲密接触的十指已经微微变得麻木僵硬,他不想动,只想让那颗漂浮不定的心平静下来。
石桌突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有人在桌子上放了东西。没想到人都已来到近前,他却一直没有发觉,果然心系他人而忘记了其他。
第三十一章 清愁
祁渊慢慢抬起了头,看到一壶清酒放在了石桌上,微微侧目,便见旁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娇艳女子,生就一双丹凤眸,面若桃花,勾唇媚笑道:“皇上,您的酒没有了,所以奴婢特地为您送来了美酒,”
声音娇娇滴滴的,让人听之欲醉。祁渊看着她轻轻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听心中狂喜,可面上还装着十分娴淑优雅的样子,盈盈一福身,娇声道:“皇上忘了吗?奴婢名叫云婉啊!”
“云婉?”祁渊轻声念着女子的名字,思索了一下,又道:“朕想起来了,不知那个云瑟跟你是什么关系?”
一听提到云瑟,云婉的神情蓦然一滞。
云瑟本是她的表姐,她们一同入宫,可是云瑟却能被派到太后身边服侍,而她只被分配到这偏远的避暑行宫来,一年也只能见这么圣驾一次,想想心中就难免愤愤不平。
忙收敛情绪,云婉笑着说道:“不错,云瑟是奴婢的表姐,听说她快要晋升为掌事姑姑了,看来表姐在太后跟前服侍的很周到呢!”
“看来你跟她的关系很好。”
祁渊嘴角轻扬,笑得淡如轻烟,云婉竟看得痴痴失了神,双颊早已一片绯红。接着又听祁渊道:“可是你不知道,就在前不久,云瑟已经被朕亲自下令赐死了。”
这一话语转变令云婉暗暗吃了一惊,她不知祁渊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慌忙道:“定是……定是表姐做错了事,惹怒了皇上。唉!表姐也太不懂事了,在宫中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如此莽撞。”
祁渊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收回目光疲倦地闭上了眼,似什么都不想再说,淡漠地一挥手,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倦意,“好了,你下去吧。”
云婉实在猜不透这位皇上的心思,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她一直都听说皇上性情温和,容易亲近,就这么被挥退,心中极是不甘。她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看到祁渊周身散发的那股冷漠的疏离感,她还是胆怯了。
依依不舍地走下亭子,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尊贵帝王,期盼着他能改变主意让她留下,可是这终究是期望,男子的视线一直都没有再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