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呛得他眼睛酸涩、直往下淌眼泪,有好几次他因看不清前面的路而差点绊倒。
一间间牢房全都看过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他的阿柯到底在哪里?
他心急如焚地疯狂找着,终于在走到最后一间房门的时候,远远地他便看到一个人躺在那里一动都不动,只是那个人的周身已被火舌包裹。
空气中不止有呛人的浓烟,还混杂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这副情景,祁渊见了顿时两眼一黑,他勉强扶着旁边尚好的木门站好,待这晕眩劲过去,便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地上的那个人已是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祁渊拿着几乎已经快被烤干的斗篷将火给迅速扑灭,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地上人的身子翻转了过来,心弦紧绷,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相信她的阿柯已经出事。
那个人的眉发都已被烧净,脸皮也有一大半烧焦了,没了眼皮覆盖的眼珠外露,好像在瞪着谁一般,十分恐怖。
这个人死的如此凄惨,单纯看外表已经辨不出这到底是谁,祁渊直觉这人不是瑶柯,但是又没有时间在这里好好确认。
他把斗篷往这个死尸身上一裹,直接抱起便向外跑去。
房梁已被烧塌,祁渊刚跑过,那根房梁便掉了下来,砸起了一片火炭。
祁渊头也没回,几步便冲出了御衙司。
一出来,被这升起的日光一照,眼睛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不得不闭上。
聚集在外正在扑火的宫女内侍,看到皇上已经出来了,而且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半张没皮肉的脸正露在外面,众人一瞧,全都惊恐地大叫了一声,纷纷后退。
江太后同王嬷嬷已经赶了过来,她也瞧见了这一幕,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江太后没有表现出惧怕的神情来。
只是她在看到祁渊一动不动地站在御衙司门前,他身形虽狼狈,却如何也掩饰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沉郁之气。
尤其是在他缓缓睁开双眸的那一刻,那如同古井般深邃难测的瞳眸中,隐隐要掀起狂涛怒卷的波澜之势。
他的目光竟这么静静望了过来,望向了江太后,四目一相对,江太后面色一僵,不由打了个寒颤。
仿佛一时间不认识了此人一般,口中不觉唤了声:“渊儿?”
祁渊的目光已经移开了,他平静地扫了眼周围的其他人,所有的人均身子一抖,一个个全都跪在了地上。
“皇上恕罪!”除了这句,他们不知该说什么了。
祁渊没有出声,而是手一松,怀抱的死尸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这一闷响也同时击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明明是白日,日头正暖,可是这心却变得一阵寒凉。
如果刚刚在里面祁渊还有些不确信此人到底是不是瑶柯,但是现在他已完全知晓,这个人确实不是他的阿柯。
他的阿柯身子瘦小,抱起来轻飘飘地如同一片棉絮一般。
既然已经确认瑶柯不在御衙司内,祁渊心里的这块大石终于落下了,找不到就代表着她还没有事,眼下他也只能这么想了。
“你过来,下去查一下这个死人到底是谁?”
平静淡漠地叫过一个羽林卫来,让他把烧焦的死尸给带了下去。
接着他直接冲着江太后所站的位置走了过去,距离一步站定,他深深地望着江太后,冷嗤一笑。
这个笑里带着三分埋怨七分自嘲,只听他缓缓道:“母后,还请您回寝殿吧,朕正好有话想要问您。”
看似是仍旧客气的一句话,但是这话里所含的隐忍怒气已经说明,他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糟糕了。
江太后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没有多言,率先转身返回了福庆殿,祁渊紧随其后。
回到福庆殿后,不等江太后落座,祁渊冷冷地吩咐:“你们其他人都下去,朕要跟母后两个人单独的好好聊一聊了。”
王嬷嬷自然担心江太后,步子踌躇竟是半天都没离地,祁渊淡淡瞥向她,问:“王嬷嬷的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是不是跟在母后身边久了,竟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王嬷嬷身子一抖,忙福身道:“奴婢不敢。”
江太后也用眼神示意她放心,让她赶快下去,王嬷嬷只好担忧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正殿。
待所有的人全都退下后,祁渊向后挥了下手,正殿的门便咣当一下子关上了。
江太后暗自镇定了一下,缓慢地坐在了椅凳上。
祁渊就这样站在正殿的中央,身上的袍服被黑炭沾染得到处都是,消瘦的脸颊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他没有擦去脸上的灰烬,就以这副样子站在这里定定地看着江太后。
“母后,您忘了您答应过朕什么了吗。”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严厉的质问,而是透着浓浓失望的提醒。
江太后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笑出声,看似无奈。
“哀家没想到你竟回来的这么快。”确切的说,她没想到在她完全没做好该怎么面对他的准备时,他便已经回来了。
“母后真是好狠的心!阿柯现在到底在哪里?还请母后如实告诉朕。”
“如你看到的那般,她已在御衙司内被火给烧死了。”江太后不能说出瑶柯去了哪里,只得依照王嬷嬷告诉她的话往下说。
“瑶柯在宫里不守规矩,哀家只是小小地惩罚了她一下,让她在御衙司内静思悔过几日,谁想那里突然着了大火……”
她做出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的样子,祁渊却绷紧嘴角,大声地吼了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嘴角已在隐隐抖动,抬脚一步又一步地开始向她走近。
“御衙司里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阿柯!母后还要再瞒着朕吗?母后看到朕这么心痛,难道就会很开心吗?难道朕就真的这么令母后生厌,五年前没有如了您的愿,让朕死掉,所以您现在就要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朕!您明明知道阿柯对朕来说有多么的重要,您明明知道没了她朕会多么的心痛难过,为何你明明知道却还要这么做?为何您这般讨厌朕,却不在朕刚出生的时候,便一把掐死,岂不就没了这些烦恼……”
祁渊走到江太后的面前,他缓缓蹲下身子,手扶着一旁的桌角,抬着脸看着江太后。
他神色哀戚,眼底隐含泪光,却更多的是心碎带来的神伤。
江太后抬手想要抚向他的脸颊,却犹豫了。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一如往常,别开视线,静静回答。
“皇上想多了,哀家不曾这么想过。另外这瑶柯到底为何在御衙司内消失不见,哀家也是不知。”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是一口咬定不肯说出实情。
祁渊黯然垂下了眸子,他卑微的半跪着自己的母亲面前,换来的却是她无动于衷的谎言欺骗。
那刚刚自己说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既然那么早就已经下狠手要杀自己了,这不就已经算作回答了吗?为何还要再亲口问出来,去揭那道伤疤,让它变得鲜血淋淋。
他踉跄着站直了身子,眼睛看着别处,低低一叹。
“既然母后执意不肯说出实情,那就别怪朕心狠了。来人!”
听到皇上叫人,有羽林卫马上走了进来,恭敬听令。
“去,把王嬷嬷带进来。”
轻悠悠地一声令下,江太后的脸上马上变了颜色,她站起身子忙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祁渊转身看向她,语声淡漠,毫无温度。
“母后既然不说,那朕就只好亲自问一问王嬷嬷了。”
很快,王嬷嬷被带了进来,江太后慌忙要走向王嬷嬷,却被祁渊出手给拦住了。
“母后别心急,朕还没有问呢。”
江太后的胳膊被紧攥住了,她动弹不得,只得冲着祁渊怒喝:“皇上,你现在是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吗?赶快松手!”
他眼中的嗜血冷漠令人心惊,王嬷嬷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不能让她出事。
可是祁渊却对江太后的横眉立目置若罔闻,他一边攥着江太后的胳膊,一边问王嬷嬷。
“朕问你,瑶柯现在到底在何处?如果不说实话——”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王嬷嬷却知道那未说出口的话必定不是什么好的,她低头咬了咬牙关,答道:“回皇上的话,瑶柯确实被关进了御衙司,但是为什么那里起了大火,奴婢就不知道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瑶柯的失踪往这突然起火的事情上引,想让祁渊转移注意力。
老嬷嬷的这个老油条,祁渊当然早就知晓,她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要不是看在江太后的面上,他早就把这个老东西给收拾了。
现在还在这里扯谎,真是自己找死!
祁渊冷声一笑,道:“看来你也不想说实话了。来人,先打王嬷嬷二十大板,朕要看看她能嘴硬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