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每天在窗外陪着她，她知道的。”顾长明有种旁观者清的了然，“她肯起来就是好事，过去看看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戴果子不由自主的跟在顾长明身后：“查到柳致远是谁杀的吗？”
“宫里头压着的事情，官府不会插手，而且已经有了定论。”顾长明刚才还略有笑意的，转眼间眉眼间只剩下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之色。“我去见柳竹雪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
柳竹雪看着娇弱却不娇气，梳洗过后换了衣裙出来，除了清减的厉害，精神已经恢复多半。刘婶端了白粥小菜过来：“公子在外面用过饭了吗？”
“一起吃吧。”顾长明刚拿起筷子，想到稍后的话题会不会影响大家的胃口。
柳竹雪三天基本没有进食，一口热粥入口，脸颊两边慢慢浮上一层血色，看起来清艳无双。戴果子只顾着看人下粥，筷子都没有想起来要往小菜那边动一下，整碗粥已经下肚了。
吃了半碗，柳竹雪放下碗筷来：“顾大哥，果子，我想好了。容我在这里再休养几天，我就出发了。”
“去哪里？”顾戴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
“去峨眉山，峨眉山有师父，也是我在世上唯一确定能够收留我的人。”柳竹雪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却苦涩到了极点，“留在师父身边，一辈子很快很平静的。”
戴果子没有反应过来，柳竹雪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顾长明啪的把筷子拍在桌上：“你先听我把柳家这几天发生的说完，再来做你的决定。”
“听不听，都是一样的决定。”柳竹雪在顾长明的怒气下，身形一动不动。
“她不是才病好吗，你怎么凶她！”戴果子见着两人之间噼里啪啦冒火花，不会是要在饭桌上动手吧，“顾长明，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试试！”
顾长明不怒反笑道：“果子，你这样机灵的人，为什么不懂呢，她的师父是峨眉派的定远师太，她的意思是下半辈子要跟着师父，就是要出家做姑子。”
“姑子……尼姑……”戴果子大惊失色，飞快看向柳竹雪，“他，他说的是真的，你要出家，再也不回来了？”
柳竹雪淡然的点点头道：“出家也可以回来看看你们的，师父也不是一辈子待在峨眉山上的。”
“不可以！”戴果子惨叫一声，“你怎么可以出家，你知不知道做姑子很清苦的，还有尼姑不能嫁人的，不能……”
柳竹雪明明还在笑，漆黑的双眸却像是被两汪水包裹着，随时会落下泪来：“果子，我虽然还是柳竹雪却什么都没有了。有家归不得，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已经几天了，家中人明明知道我还在开封府，却没有来寻找过。我也等过的，却没有等到。”
她站起身来，真心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努力的背转过身去：“这是我给自己想过最好的归宿，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戴果子要不是强行压制住脾气，差点能把整张桌子都掀翻了：“我们怎么为你高兴，你大好年华，如此容貌，要去做尼姑，我们为你高兴个……”最后一个字是咬住舌头才没有骂出来的。
顾长明在一边沉默不语，他做不到戴果子这样骂骂咧咧的精神，这种时候的柳竹雪还真是需要有个人指着鼻子骂一顿，才会有可能打消荒唐的念头。
“你别像木头一样站着行不行，你不是武功好吗，过来打她两巴掌，把人给打醒了。要是她还说要上山做尼姑，就把腿也打断，看她怎么去！”戴果子的话音刚落，听到个清脆如铃的笑声响起来，而且就在不远处。
顾长明的眼帘一掀，目光锁定在某一点上。那是左边窗户第三格的上方，顾长明手指一弹，筷子笔直飞出，戳破窗户纸，然后又是唉哟一声，有人哐当落了地。
三击鼓 第二章：好久不见
从高处摔下来的动静太大，柳竹雪听着都替那人觉得疼。等她再定睛一看，不禁惊呼道：“小凤凰，怎么会是你？”
小凤凰揉着后腰勉强站起来，眼角余光在偷偷看着顾长明。他的神情波澜不惊，很明显在她摔下来之前，已经确认了身份。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刚才的那支筷子直接化成兵器，不是摔一跤那么简单了。这么一想，小凤凰嘴角忍不住往上弯起来，回头还要多谢长明公子手下留情了。
“你不是那个女贼吗。”戴果子转到正面，正好对着她的脸，很不客气的嚷道，“你胆子够大的，准备到前提刑司大人的府上来偷东西！”
小凤凰有苦说不出，她压根不是来偷东西的，结果被戴果子指着鼻子大喊，都来不及替自己解释。
“我家真没什么宝贝值得一偷，她应该是来替孙大人传话的。”顾长明最想问的是，你当时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在我身上下了印记，又被小葫芦给看出来的？看她一脸委屈的份上，先替她解围了。
小凤凰没曾想他会主动开口，连忙抬眼去看。顾长明云淡风轻的一瞥，与她的目光轻轻一触，随即很快分开。只有小凤凰自己知道，那一眼够她心跳加速的。
戴果子一听和孙友祥相关的，顿时精神十足：“原来干爹已经离开曲阳县了吗，他有没有什么话让你转达的？”
“孙大人在你们离开五天后，等到新官交接，随后和裘仵作几个人一起离开了。临行前，他问我会不会到开封府来找你们。”小凤凰想到孙大人那双似乎能够看透世事的眼睛，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脸庞微微发烫，“我说你们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肯定是要过来的。于是孙大人说见到果子就说让他好好学一年，不许半途而废。”
戴果子嗷嗷两声，干爹这是强制要他在顾长明待满一年光景。要知道这位长明公子的体质，真是走到哪里麻烦到哪。，自打进了开封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的话，性命都能交代在这里。他都想找到干爹说一说，留下来一年恐怕能短寿三五年，成天提心掉到的，有几个人受得住。
“孙大人还说，半个月后就能到给顾公子的那个书信地址。要是戴果子不听话，可以直接写信告状，他有一百多种法子能够收拾戴果子。”小凤凰的记性好，把孙友祥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见戴果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干爹这是这么说的？“戴果子苦着脸看向柳竹雪，先前那种凝结尴尬的气氛，从小凤凰出现开始被意外的打破了，“柳姑娘，你说说看明明是我的干爹，为什么偏偏要帮着外人？”
“那是因为孙大人觉着你是真能学到什么的。”柳竹雪的手心一热，却是小凤凰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这几天柳竹雪穿得比平时都要厚实的多，好像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也不能御寒。小凤凰的手暖软柔腻，如同涓涓细流把体温传了过来。
“我觉得留下来很危险啊。”戴果子觉着能够让柳竹雪分分心是好事，老天爷啊，别再让她提起要去峨眉山做尼姑的想法了，他的心口一听一颤，根本停不下来，“你算算我们在开封府被追杀了几次，逃命了几次，你们武功好的人没压力，我是生怕跑得慢点都要丢了小命。”
戴果子皱眉看小凤凰的动作，这个女贼抓住柳竹雪的手，算不算是占便宜？其实，他也想握一下柳竹雪的手，就是没这个胆子。
“顾大哥会护着你我周全的，你还信不过他吗？”柳竹雪见小凤凰来，把刚才提着要去峨眉的念头先放一放。当时小凤凰伤成这样，两人在一个屋中吃睡，小凤凰能够恢复成这样，她有些欣慰，“小凤凰是来走走看看，还是有地方落脚的。”
“正在愁没地方落脚呢。”小凤凰可怜的扯住柳竹雪的衣袖，“孙大人走的时候，留给我五钱银子没有再多了，一路上省着花，到了开封府也是见底的。如今想要找间客栈住一住，囊中羞涩啊。”
柳竹雪自己都是暂住顾家，不能随便开口，一双眼有意无意的看着戴果子，示意他开口问问能让小凤凰住下吗？
戴果子各种为难，他和小凤凰更加非亲非故的，开不了这个口。
“你有本事在我身上撒了药粉，自然是有本事找到地方去住的。”顾长明没给任何一个开口的机会，手指遥遥指着院门的方向，“不请自来是为贼，今天算是给孙大人带话不多计较，下次要来顾家走正门通报。”
小凤凰一张脸白白红红，转了几层的颜色，本来藏着的一点小心事仿佛被顾长明尽数看破。她不介意戴果子张嘴喊她女贼，本来没错，她就是个贼。但是顾长明不容情面的态度，让她恨不得遁地而去，从来没有与他面对面。
小凤凰的轻功极好，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人影一晃，已经跑得不见了。
戴果子虽然不太喜欢小凤凰，见她如此落荒而逃却有些怜香惜玉了：“既然我干爹都没和她计较，应该是感到她有悔过的可能，你这样刺激她，不是逼着她走回老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