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明的笑容一闪而过:“你说什么,最后一句!”
“我说生怕别人看不出我们在做什么似的。”小凤凰一看他的反应,立即知道肯定是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触动他的灵感。于是安静的站定脚,也没有多嘴多舌打断他的思绪,任凭他双手负在背后,微微仰脸,陷入沉思之中。
顾长明重新收神的时候,发现时间可能过去不少,小凤凰依然没有动弹,院墙内外的天色却说明了一切:“我想到一件事,柳竹轩是个知情者。他知道父亲的死因,知道妹妹被驱逐的原因,甚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父亲。”
“难道他不想为父报仇?”小凤凰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一只手被顾长明拉住,两人后背贴住院墙,站在阴影中。虽说不能完全隐去行踪,如果来的只是柳家下人,多半也不会发现多了两个人。
果然,脚步声走近,是个中年仆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样子。顾长明屏息凝神,整个人藏在阴影之中,仿佛要与院墙融为一体。
仆妇走到大树边,低头看看,像是在找寻什么。小凤凰等的着急,恨不得过去帮忙找一找,这地上到底有什么要一寸寸的翻找!忽而,那人抬起手来在树干上敲了几下。
小凤凰紧张得差点忘记要呼吸,要是树干内有乾坤藏着人,那么他们一进来岂非就完全暴露了。她心里头干着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身边的顾长明料得她的想法,飞快握住她的一只手,虽然不言不语,她明白过来,这不是应该暴露的时候。
仆妇敲完树干之后,没有任何的反应。她露出点诡异的笑容,方才走到另一边的院墙,将看起来像柴房的小门给打开了,随即闪身而入,再次把门给带上。
小凤凰的嘴型一开一合,问的是那个是不是柴房?
顾长明摇了摇头,柳致远当初躲在所谓的密室中,那么这个小门便是密室的入口。后院经历了一场破坏,重新再建造而起,也不知柳竹轩是怎么想的,丝毫没有变化。那么秘密岂非根本藏不住知情人的耳目?
但是,顾长明很快转念一想,知道后院秘密的统共他们几人。柳竹轩对待妹妹的态度极其不友好,柳竹雪再没有踏进柳家的可能,他们又如何会来?应该算是极其保险的。
而且不动又不动的好处,地面上的被破坏,修修整整不难,地底下的完全还可以继续利用起来。
小凤凰见没有第二个人出现,给顾长明又打了个手势,示意要不要跟着进小门一探究竟?
顾长明难得犹疑了一下,他们本来是避风头外加来查探一下两案的共通点,若是打草惊蛇,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与其跟着下去冒险,不如再多等上一等。有些时候,耐心才是最佳的取胜法宝。
小凤凰见他不动,倒是十分乖巧,后背如同壁虎般吸在墙面上,纹丝不动。
那人其实进去不久,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难耐,幸而顾长明是个隐忍的性子,而小凤凰过往的任务中又习惯了长久的蛰伏。两人方能从容应对。
又听得咔嚓一声,那人再次露面,手中端着的是一堆碗筷剩菜饭,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这些不清不楚的话,纵使小凤凰在市井走动,听得耳朵根后面都发烫。她知道柳家过往是什么地方,看柳姐姐平日为人处事的温柔劲儿,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怎么可能出现一个这样的仆妇下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顾长明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事情已经很明白,小门中果然藏着人,而且还是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是谁将其藏在这里,又为了何种目的?这些都搞清楚了,恐怕柳致远的命案又要重新结案了。
他的手一扬,示意小凤凰留在外面,他单独入内,里外有人方可照应。小凤凰反握住他的手,表示让她入内应该更好些。没等到顾长明的回答,她的脸颊边被轻轻一拂,是他的手指温柔触过,她后背一挺,站在原地再想不出反对的话来。
顾长明把小门的门锁一挑,里面虽然不曾进去,在柳致远爬出来的时候大致见过。外头的确是堆着灶房用的柴火,走不到五六步出现了狭窄的木头楼梯。一见是木头的,顾长明突然有些放心,看起来不像是大作为,这小打小闹的样子很有柳致远生前的做派。
八击鼓 第六章:速战速决
木头楼梯直上直下,甚是简陋,比顾长明预想的要更深一些。他双手碰触到两边的木料,很是光滑,应该是经常有人在上下走动。
大概有六七十级的时候,顾长明在一片漆黑之中,双脚落了实地。他下意识的仰头去看,顶上的光线变成细小的光点,根本起不得任何的作用。
在这种地方关了个人,比关在提刑司还要受煎熬得多。顾长明虽然不知里面是谁,心中分明有些同情起来,若真是柳竹轩所为,那么也不用看柳竹雪的面子,明的暗的都不算是兄妹关系,直接让苏旭过来一次,按律处置。
虽说底下不会有什么危险,顾长明始终保持高度的警惕,直到他分辨出一个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而且分明是一个男人。
他一手按住袖中剑,另一手把火折子点燃,嗤的一声照亮了身周。这是专门订制的火折子,要比外头普通买的光线足,时间也长,把整个密室中的所有尽收眼底。
难怪那木头楼梯是直上直下的设计,上面那间小柴房多大,底下这一间也就多大,除了墙角蜷缩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外头,披头散发的根本看不清长相。
“你是谁?”顾长明直言而问道,“我不是坏人,正好路径此地,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
对方没有半点反应,他的话仿佛是落在深井之中,又仿佛是石子沉入湖心,涟漪都没有扬起半圈。
顾长明想着那个仆妇骂骂咧咧的样子,若是此人不会说话不会动弹,势必不能触发到对方动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对他的出现太意外,不敢接话,生怕是另一个陷阱。
“我也是开封人氏,姓顾,名长明。兴许你曾经听过我的名字,如果没有的话,至少可以尝试与我说两句话,总不能一辈子被关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顾长明先抑后扬,说话的语气又十分诚恳。
那人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分明有些触动,肩膀动了动,脑袋跟着很勉强的转过来。顾长明没有把手中的火折子转方向,试图看清楚对方的脸。对方是谁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把人关在了这里。
“顾长明,你说你是顾长明,人称长明公子的那一位?”此人激动的连说了三句话,又猛力的咳嗽起来,对话无法继续下去。
顾长明见到他的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而且颜色湿润,应该是刚才下来的那人刚动过手,也难怪对方的警惕心会这么高:“你听过我的名字?”
“家父曾经不止一次提及,说是本朝官员的儿孙中也有出色的人物,然而无论是名声还是本事,没有能够超得过长明公子的。每次都说得我羞愧难当。”这人虽然身处恶劣之地,语气依然很斯文有礼,与刚才那个仆妇犹如天壤之别。
顾长明听得这几句话后,如同被闪电击中,先是震撼,随即脱口而出道:“难道你是柳竹雪的兄长柳竹轩!”
那人费力的再次想把头扬得再高些,再靠近顾长明手中的火折子一些。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完全无法办到。顾长明一个健步过去,把火折子随手拍在墙壁上,随后双手去把人搀扶着坐起来。
“我是柳竹轩,你居然也听过我的名字。”柳竹轩因为火折子离自己太近,眼睛有些不适应过于强烈的光线,眯了起来。这位顾长明真是名不虚传,火折子是软物,而墙壁多有坚硬,没有人比关在这里的他更加清楚,一软一硬之间,顾长明不费吹灰之力的把火折子拍进一寸有余,正好留出一截不长不短的,继续发光,这手劲这功力,难得一见。
顾长明原先以为是柳竹轩因为即将得到自由,所以在发抖,很快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双手也在抖:“我与舍妹是很好的朋友,她经常提起你。”
柳竹轩没有听出这话语里的尴尬,反而接话道:“小雪经常提起我吗,她人又在哪里,最近过得好不好?”
顾长明听他啰嗦的问了一堆话,更符合柳竹雪在出事前说起过的那位兄长。虽说有个开封府尹的父亲,却是个胸无大志的老实人。柳致远生前想要扶持儿子一把,至少可以做个一官半职的,扶了几次没扶起来,知道是个不成器的,才会把主心骨又放到美貌的女儿身上。
“她很好。这些灯你能够出去了再说不迟。”顾长明握住他的肩膀,想要借力把他拉扯起来,耳边听到金属声响。柳竹轩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如果不是用铁链锁着,肯定会想办法往外跑。
“这铁链又粗又结实,我根本打不开。”柳竹雪的话音未落,一道白练从顾长明的衣袖中飞出,叮叮几声过后,他的手脚一轻,铁链尽数被砍断落了一地,“好像也不是那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