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睿想到这儿，烦躁地翻了个身，朝向墙壁，将被子拖来蒙住脑袋，挡住屋内的光线。
晚膳时间，江睿懒得起身，便派人通知父母自己不去用膳了，结果传话人回来说老爷发了脾气。
江睿想到自己颓丧了一下午，脑中浮现出他爹那张不敢直视的黑脸，吓得他“腾”地一下坐起来，往饭厅奔去。
好在江太尉只是斜眼瞪了江睿一下，没有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
本以为自己躲过一劫，结果他刚放下筷子，江太尉便冷冷来了句“书房等我”，江睿又只得哭丧着脸老老实实去书房等着挨训。
“陛下赐婚，你也能把自己搞成副这样，怎么带兵打仗？”江太尉走进书房看见江睿神游天外坐在那儿的样子，刚刚努力压下的火气又冒了出来。
做为将门世家的人，江太尉绝对算不上脾气暴躁，江睿平日里偶尔闹腾一下他也不太管，就像放走尉迟龙川还拒不交代的事，他也不过做做样子，没有真的生气。
但唯独对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特别来火，江睿那张迷惑众生的脸本就让他不满，性子上再不表现出一些男子气，就更不像江家儿郎应有的样子了。
“爹可知，今日娘娘跟我说了些什么？”江睿看着江太尉头上几丝银发，心情更加低落，自家父亲本就已经年迈，还有经历这些寒心事。
“说了什么都不打紧，江家上阵杀敌从来不为了权势，只为了国家。”江太尉的话掷地有声，全部砸在江睿心上。
其实江睿也不是贪权恋财之人，但到底历事少，遇上这样的事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
“这桩婚事，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江家也只能应了。公主名声不坏，你也同她接触了不少日子，莫要太过抵触。”江太尉坐到正坐上，平静的双眸泛着幽深的波澜，却没让自家儿子看出分毫。
江睿现在想的，只是江家和陛下之间的事，还没有考虑过旨意宣布时朝臣的反应，那时才是真正风起云涌。
只怕和江家有仇的没仇的，都想趁机踩上一脚。
“公主的事儿子并不抵触，只是……”江睿欲言又止，“也罢，听爹的，这事就这样收场吧，娶位公主回来，江家也没有实质性损失。”
“正事说完了，那咱们来算算帐。”江太尉语气正常得似乎在叫江睿去吃饭。
但下边本是半撑着脑袋有些沮丧的人，立刻坐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瞄了江太尉一眼。
“怎么？觉得自己没错？”江睿那仿佛被猫按住尾巴的老鼠样，让江太尉好气又好笑，这么大了有些地方一点长进也没有。
“爹，娘娘说赐婚旨意过几日就会下来，您老就别罚了，让儿子好好休息几日，做足准备吧。”江睿讨好地冲江太尉笑笑。
“好。这次先记着，下次再犯，两次并罚。”江太尉难得对江睿表现得宽宏大量，让他心中一喜，毕竟能让他如此颓丧的事很难再有一件。
殊不知下一次的打击即将到来，其猛烈程度也只会有过之无不及。
“事情已经跟江睿将军说清楚了，他也没有反对。”萧雨萱正为尉迟楠枫宽衣，顺势将这件事提了一句。
“那是好事啊，楠蕊知道不知该多高兴。”尉迟楠枫本料想江睿会有些抗拒，甚至会直接找上他，没想到竟如此顺利。
“我已经派人告诉楠蕊，她正兴奋得说要自己设计婚服呢。”萧雨萱面上莞尔一笑，心中却有些苦涩。
倘若有一天，尉迟楠蕊知道这桩她无比期待的婚事，被自己如此利用，也不知该有多难受。
明明她已经有些内疚，有些后悔，却始终不敢停下。
紫琳的身份就像一根插入心底深处的刺，时不时刺痛她一下，仿佛提醒萧雨萱总有一日她得离开。
而在那之前，她一定要为殉葬的爹爹、为楠枫做些什么。
“嫁妆的准备你去找宫里几位太妃一起帮忙参详一二。”萧雨萱走了会儿神，等思绪回归，她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想起自己入宫许久，似乎还从未拜见过几位太妃，只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实在失礼。
“明日我便去拜访几位太妃。”萧雨萱应下。
尉迟楠枫之前不知为何完全没有跟她说过这事，此时也没有跟她细说的打算，只突然这么一提也不知是何意。
“这事你也不用太操心，公主出嫁的规格都有旧例可循，谢西麟会安排好的。”尉迟楠枫双手搭在萧雨萱肩膀上，将她轻轻圈在怀里。
萧雨萱疑惑地看着自家陛下，想知道这唱得是哪一出。
“孩子的事才是要紧，也许两月后楠蕊婚礼时，能来个双喜临门。”尉迟楠枫突然低下头，靠近萧雨萱耳边，用轻微地气声说了句。
余光看见渐渐转红的耳垂，尉迟楠枫满意地勾起唇角。
无论自己说几次都会脸红，果然他家爱妃最好逗了……
正文 第52章功高震主（1）
不出江太尉所料，赐婚旨意下来时，满朝哗然。
即使先前流言已传出许久，说公主倾心于这位美人将军，甚至不少大臣在除夕宫宴上亲眼见过公主围在江睿身边。
但江家本已功高，陛下不想着出手压制，如今竟还赐下尚公主的尊荣，众人有些猜不透这圣意何为。
那群平日里就冲动又满怀嫉妒的武将立刻跳出来，将额头嗑得砰砰响，言语恳切求尉迟楠枫三思，虽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依旧让人动容。
提前知情的欧阳伊夙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听闻婚期在两月后时，微微皱了皱眉。
“此事朕已与丞相商议过，也询问过骠骑将军的意思，没有三思的必要。众爱卿亦无需多言。”尉迟楠枫沉下声，不想再多谈论此事。
“陛下就不怕江家有一日越过天去吗？”一苍老雄厚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档响起。
欧阳伊夙转头一看，这不是青龙年纪最大的老将军黄跃吗？
黄跃正直无私是出了名的，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上年纪后偶尔还会去军营练兵，但在朝堂上已经很少听见他的声音了。
此时开口，也真的是心中担忧，没有其他意思。
“越过天去”，说得正式点儿就是“功高盖主”，武将大忌。
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名将死于这四个字，因此一些聪明的将领立下大功后只会激流勇退，避免自己触及这条底线。
“黄将军多虑了，江家三代忠良，为青龙立下汗马功劳，从无二心，陛下甚是信任和依赖。赐婚旨意不过郎情妾意，成人之美罢了。”欧阳伊夙既是在安抚黄跃，也是回应有别样心思的官员。
之前他已经提醒过尉迟楠枫，莫让江家误会，导致君臣间隙，相信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够做好，无需他再干预。
自游历归来后，欧阳伊夙在各个方面都开始适当放手，总有一天他会离开，届时只能靠尉迟楠枫自己撑起这片天。
众大臣对丞相常常无条件站在陛下那边这事，已经习以为常。他们懒得理会欧阳伊夙的话，借着黄跃提到的“功高盖主”发挥，引今据典你一言我一句规劝尉迟楠枫。
而作为当事人的江太尉和江睿却站在底下一言不发，直到尉迟楠枫眉头渐深，隐有发作的兆头，江太尉才终于站了出来。
“陛下，既然众大臣如此忧心江家会对青龙造成威胁，臣愿交出兵符。”江太尉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冲动和不满。
“太尉不必如此，朕自是信你的。”尉迟楠枫始终相信萧雨萱已经将话跟江睿说得很清楚，江家不会心生嫌隙。
此刻和江太尉一唱一和表态，只是演给那些有异言的大臣们看。
可惜江太尉和江睿并不知尉迟楠枫心中所想，反而更加心寒。
明明已经生了收复兵权之意，却还要推拒一二，陷江家于更加尴尬的境地。
“青龙兵权自建国起就分散开来，七大主城城主手中各握一分，国都中另择三位将军拿住剩下的三分。可如今江家握住国都中所有兵权，实在危险啊，陛下。”周琮方才始终没有言语，他的门生也没有怎么发表意见，现在开口还真不是站出来捣乱，他的假想敌一直都是欧阳伊夙，与江家没有太多利益冲突。
国都三分兵权，在尉迟龙川离开前一份在他手中，两分在江家，分别给了江睿和江家旁支一还算有才的将军。
而兵权尉迟龙川手中的兵权回交后，欧阳伊夙和尉迟楠枫商量，将剩余的一分兵权依旧给了师承江太尉的一位将军。
是以周琮才言国都所有兵权都在江家，文臣大都多疑，他这样说也不奇怪。
江睿紧紧握住双拳，他不愿冲动给江家带来更多的麻烦，也不想露出软弱让人笑话。
前几日父亲还说不欲再看见他颓丧的样子，如今想来，是早就料到了今日这番情景。
“得陛下信任，臣深感荣幸。但若今日陛下不拿回兵权，只怕难以消除同僚们的疑心。臣恳请陛下收回骠骑将军江睿手中的兵权。”江太尉向尉迟楠枫深深拱手弯腰，无视江睿瞪大双眼看向他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