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两个男童,一个略高,一个略矮,略矮那个踮着脚尖亲吻略高那个的脸,旁边写着几个小字,其实我是个囡囡。
温雅捂嘴笑了起来,笑一会儿,伸手取一把剪刀,将两个小人儿剪了下来,贴在一张略厚的纸上,夹入自己正在看的一本书中。
每日里的读书时间,只要翻到上次读到的地方,就能看见。
第77章 大业
荣恪出宣德门径直往公主府所在的织金巷而来, 庆喜将他带进了冯茂的书房,冯茂临窗而坐,窗外一株硕大的梧桐树,秋风扫过,黄叶片片飘落,长长一声叹息吟几句诗:“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冯小七这伤春悲秋的,听得人分外凄凉。”荣恪笑着打趣。
冯茂回过头幽幽看着他, 脸儿黄黄眼皮红肿唇色雪白,又加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还真有几分失宠落寞的哀怨味道。
荣恪手背挡在唇边忍住笑:“延平果真另有新欢了?”
“若是新欢就好说了。”冯茂咬牙切齿, “我先出手将他比下去,再骂他打他杀了他灭他满门。可偏偏是旧爱……”
冯茂趴回榻上顿足捶胸:“还是死了的旧爱, 青梅竹马刻骨铭心,我怎么能比得过一个死人?”
“行了。”荣恪揪住他衣领将他拽了起来, 唤一声庆喜道,“给你家驸马爷洗把脸梳梳头发,把衣裳扣上,我瞧着你都心中生厌,何况是大长公主?”
冯茂咚一声又趴了回去:“她爱生厌不生厌, 我就破罐子破摔了。”
荣恪无奈看着他:“我说驸马爷,你这颠三倒四的,我也听不明白。我今日来呢, 是得了太后吩咐,给你传个话。”
说着便将温雅嘱咐冯茂的话一字不差转述给他,冯茂从榻上爬了起来,呆呆看着他,良久喉间用力吞咽一下,开口说道:“我不敢啊,万一我在她眼里就是个替身呢?”
荣恪皱了眉头:“你刚刚说的旧爱是怎么回事?”
“十七年前,她与翟冲的哥哥翟临相爱,可当时的太后想将她下嫁太后的侄子,于是皇后设计陷害她和翟临,太后将翟临秘密处死。这些年,她一直忘不了翟临,每逢祭日都会背着我去往翟临墓前扫墓,每逢节庆则去往翟家探望翟冲的父母。”冯茂垂头丧气说道。
“延平重情重义,于她,这样才是正常。”荣恪说道,“再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人都不在了,你又何必往心里去?翟临死于十七年前,延平和你成亲四年,她要想找个替身,凭着长公主的身份,中间那十三年不知能有多少,还用等到和你相见?你就别矫情了,听太后的,有什么话跟延平说去。”
说着话起身要走,冯茂一把揪住他袖子:“不许走,你先听我说说心里话。”
荣恪哭笑不得坐了回去,命庆喜添茶,悠然喝茶,任冯茂絮絮叨叨。
“刚成亲那会儿,延平每夜里都会在梦中喊一个字,喊的是林或者邻,喊几声就会醒来,醒过来就挣开我的怀抱坐起身发愣,呆愣一会儿就哭,有时候哭一小会儿,有时候哭到天亮,跟白日里的她完全不同,我知道她好强,只能装睡。有一次她将我推醒,紧盯着我说,是她害死的皇后,我不相信延平会害人,以为是做了个梦,她问我,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就随口问了声为什么,她默然半晌方说道,我看她不顺眼,我惊问道,看不顺眼就杀人吗?她一声冷笑,人命在我眼里算什么,我想杀谁就杀谁。她视人命如草芥,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个人,可我还是爱她。”
“现在呢?现在她还做梦喊人吗?”荣恪打断他。
“成亲半年后,就成了隔三差五,后来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两年没听见喊过了,偶尔会在我睡得正香的时候掐醒我,说是做了个噩梦,让我陪她说会儿话。”冯茂说着话挠挠头,“我吧,睡前常常运动过量,睡着后死沉,很多次她说着话我就又睡着了,就算强睁着眼醒着,也没有仔细去听。”
“你可真蠢。”荣恪指指他。
“我确实蠢,我也知道自己蠢。”冯茂叹一口气,“你说我这样的蠢人,先帝为何让我做辅臣?还不是因为延平?延平身份高贵心狠手辣,可她是个女子,所以先帝让我列班四大辅臣,其实在朝堂上我也是个替身,延平的替身。”冯茂心酸不已,“家里是替身,朝堂上也是替身,我这一辈子,原来都不是自己。”
荣恪哭笑不得:“家里是不是替身,问延平去,朝堂上是不是替身,自然要问太后。太后说的没错,你有什么去跟延平说开,又何必患得患失?”
“不许笑话我。”冯茂指指他,“你觉得我是个窝囊废,对吧?”
“有些。”荣恪不客气点头。
冯茂有些气,指一指他道:“好你个荣二,朋友有难,你没有安慰,还得招你嘲笑……”
“我这不是坐在这儿耐着性子听你絮叨吗?”荣恪挑眉。
“慢悠悠喝着茶,脸上似笑非笑的,实在可气。”冯茂一撸袖子,暂时忘了和延平的别扭,调转枪头指向荣恪。
“荣二,我问问你啊。比如太后心里会永远念着先帝,你争得过吗?”冯茂瞅着他。
荣恪咬一下牙,没有说话。
冯茂看他起了恼恨之色,兴奋说道,“太后与先帝鹣鲽情深,你便不在意吗?”
荣恪两手攥紧了拳头,依然不说话。
“你若在意,会向太后问出口吗?”冯茂盯着他,脸上也似笑非笑的,“你会直接去问太后,更爱你还是更爱先帝吗?还不是跟我一样在心里猜疑?”
荣恪站起身指指他,咬牙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说着话起身就走,不理冯茂在身后千呼万唤。
一路快马疾驰回到燕子巷,刚下马,小双冲了过来,冲他嚷道:“怎么才回来?”
“家里有事?”荣恪问道。
小双摆手:“没跟你说,不找你,我等秦义呢。”
说着话过去跟秦义头碰着头嘀嘀咕咕。
“确定了吗?是他吗?”
“确定了。”
“他有没有什么怕的?”
“没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
“那,他有没有在意的?”
“我觉得有……”
上次小双喂翟冲的爱马雪狮喝酒,害得雪狮口吐白沫,这次不知道她又要整谁。
荣恪心中窝火懒得理会,自顾进了府门到了书房中,衣裳也不换,坐在地上磨石头,就磨冯茂从皇陵偷来的那块,咬牙切齿打磨着,方正的石头磨得歪七扭八不成模样。
直到秦义拿着书信进来,瞧一眼他磨的石头问道:“这歪歪扭扭得还没成形,公爷是继续磨呢?还是看信?”
“都有谁的信?”荣恪问道。
“很多。巴州霍将军的,扬州徐知府的,常远大将军的,李松大人的……”秦义话未说完,他已站起身。
一脚踢开脚边石头,迅速冷静下来,净了手换了衣裳坐在窗下看信,正看着,秦义端了饭菜进来。
摆摆手对秦义说先等等。
看完信独自坐了一会儿,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摞信件,从其中挑了几封出来搁在一旁,剩下的悉数投入火盆,看着火苗越烧越旺,又逐渐黯淡下去,一切化为灰烬,眼眸变得幽深。
十六岁出师后,他的足迹遍布殷朝和乌孙,幽云二州是他的天下,其余各州都有他的人马,乌孙也有他的内应,只剩下京城,虽偷偷来过数次,却了解不多,未能涉足其中。
只有回到京城踏进朝堂徐徐图之,待到将朝政握于手中,京城与幽云两相呼应,对其余州府造成夹击之势,再得乌孙相助,到时候即便是温庭禹,也只能孤掌难鸣得死撑,他撑不下去那一日,就是自己大业得成的一日。
元屹驾崩幼帝登基小太后垂帘听政,他看准了时机上奏回京,虽然其中颇多周折,最终他的目的达成。
如今,他正在一步一步进入朝堂。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除了她。
她是那样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去关注她,关注每一次见面的装扮,关注她的话语她的神态她的笑容她的情绪。
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令他难以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钦佩她又心疼她,为她倾心为她着迷。
不顾一切靠近她,近乎无赖留在她身边,不顾身份不顾将来不顾一切。
只想哄着她顺着她让她欢喜,喜欢看着她笑,喜欢与她说话,喜欢梦见她。
想着她的怀抱她的亲吻,想着她柔情的眼眸,
他渐渐放松下来。
元屹是死人了,有关他的一切自会随之逝去。
自己又何必在意?何必庸人自扰?
平稳心绪坐在窗下一一回信,写好了让秦义马上送走。
秦义走后,方随意用几口饭菜,起身来到书房外,踱步至紫藤花架下。
如今已是秋末冬初,紫藤花叶凋零,只剩了虬结的藤枝。
想到她曾经来过,不由挑了唇笑。
想着她,又想到她今日的话:“到了今日,只要你没有举旗造反,我就会选择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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