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祭拜那日,你哭得最伤心?”荣恪瞄他一眼,“延平打你了?”
“她敢。”冯茂咬着牙撸一下袖子,“那天夜里她轰我到外面去睡,我一生气去了厢房,厢房里没有暖炉,山间夜晚十分寒冷,我给冻着了,次日祭奠的时候鼻涕哗哗得往下淌,连带着流眼泪,鼻头都撮红了,皇上一看还挺感动,扑到我怀里安慰我,说姑父别太伤心,两位长公主也一左一右扶着我,王公亲贵和几位重臣怕落了后,跟在我后头起劲儿得嚎,女眷们泪水涟涟,太后也是一场痛哭。延平看我那样,本来有些愧悔,祭奠礼后,刚要过来向我示好,翟冲过来了,皮笑肉不笑冲我说道,驸马爷演得真像,堪比昔日名伶楚少春。延平听了扭头就走,就僵持到了今日。”
“气死我了。”冯茂连喝几盏,“我找好了地方,就万岁山山顶,你和翟冲比剑去,比死他。”
荣恪摇头:“暂时没兴趣。”
冯茂愣了愣,又哦了一声:“那算了,喝酒。”
“好,喝酒。”荣恪举起酒盏,“不醉不归。”
二人推杯换盏深夜方归。
次日进宫时,两眼带着血丝,眼圈发青,头晕脑胀,去上书房点个卯进了值房坐着喝茶,刚喝半盏,就听到外面有人问道:“镇国公可在?”
是薛明的声音,荣恪惊得站起身,薛明已笑着走了进来,对他行个礼说道:“太后召见,公爷请。”
荣恪原地转一圈稳住心神,对薛明笑笑,拱一下手说道:“跟中贵人说实话,昨日喝了些酒,这会儿依然留着些醉意,这副模样,实在不敢去见太后。”
薛明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摇头道:“今日的镇国公,确实不如平日里妥当。”
荣恪眼巴巴看着他:“中贵人容我洗把脸梳梳头再换件衣裳。”
“我也想啊。”薛明笑道,“可也不能让太后等着。”
荣恪无奈跟上。
进了东暖阁行过礼,也不敢抬头,躬身站着等太后发话。
没想到太后说声抬起头来,他迅疾抬头又迅疾低下,温雅却瞧得清楚,微蹙一下眉头问道:“怎么如此狼狈?”
荣恪心里一凉,低声说道:“昨日喝酒了。”
“喝了多少?”太后又问。
“很多。冯驸马烂醉如泥,住在了樊楼,臣半醉半醒。”荣恪说道。
温雅摆摆手:“先回去,明日再来回话。”
荣恪被轰出来,悔得肠子都青了,好不容易等到召见,怎么偏偏就喝了酒?
想到太后一脸嫌恶,扬起手左右开弓,用力在自己脸上掌掴了两下。
第51章 安抚
寅正, 宣德楼上鼓声敲响,宣德门轰隆隆开启,镇国公排在头一个,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翟冲伸臂一拦,皱眉道:“我记得镇国公不用上朝。”
“我看错了时辰。”荣恪一笑,“早进去也好,皇上今日要换沉一些的弓箭,我去小校场兵器房中仔细挑上一挑。”
“弓箭规格大小都有定例,何需亲自挑选。”翟冲依然不肯放行。
荣恪刚要说话, 后面的人打着哈欠说话了:“早进晚进不都是一样,放人就是,恁地啰嗦, 本王还等着进朝房补觉呢,翟冲你也是, 拿个鸡毛当令箭。”
翟冲冷眼瞧过去,一个干瘦的高个老头, 脚蹬朝靴身穿紫色蟒袍头戴紫金冠,下颌五缕美髯油光水滑,长长飘拂,翟冲拱拱手:“原来是庄亲王。”
翟冲跟荣恪说一声到旁边等着,比手说声王爷请, 庄亲王朝荣恪招招手:“镇国公请。”
荣恪大咧咧进去了,翟冲板着脸没说话,他身旁一位佐领嘟囔道:“庄亲王今日怎么来了?来了准得捣乱。”
翟冲低低说一声不用理他, 扬眉看向后面的大臣。
下朝后天光已亮,翟冲护送太后和皇上回到垂拱殿歇息,进小校场一瞧,荣恪果真在拉弓试箭,看到他挑起唇笑:“今日才知道铁面无私的翟统领也有不敢惹的人。”
“庄亲王最擅长胡搅蛮缠,先帝在时就告诉过我,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他。”翟冲唇角一勾,“先帝驾崩后,庄亲王跟太后告病,从不上朝,可他今日上朝了,知道为的什么吗?”
“关我何事。”荣恪拈着手中竹弓的重量,又拿起一把小铁弓。
“太后和皇上刚升御座,庄亲王头一个站了出来,说是有本要奏。说丹凤郡主非镇国公不嫁,求太后赐婚,太后若不答应,丹凤郡主就出家去。”翟冲慢悠悠说道。
荣恪手中竹弓咔擦一声折断:“这也上朝去说?”
“你怎么惹上的丹凤郡主,太后找你问话呢,快些去吧。”翟冲一侧身。
荣恪扔下手中弓箭,回值房净了手正了衣冠,往垂拱殿东暖阁而来。
进去时太后已经在座,荣恪垂头行过礼,太后声音温和说道:“你坐吧。”
他坐下来看了过去,她今日穿了青绿夹袍,跟湖边刚抽芽的垂柳似的,又嫩又轻如烟似雾,让人看了心里发软。
“庄亲王早朝时胡闹,太后可生气了?”他看着她,目光柔和得似蕴了水。
她避开他的目光摇头说道:“没有。他的脾气都是先帝惯出来的,先帝就剩了这么一位皇叔,且先帝为皇子时,他有过几次照拂,先帝就总是由着他,我没有跟他客气,说了他几句,告诉他儿女亲事理当让庄亲王妃进后宫,跟贵太妃说去,怎么跑到早朝上来说?可见他是老糊涂了,若是再有下次,就罚他非诏不能进宫,他最怕没了这项特权,不能到处炫耀招摇,就垂头丧气出宫去了。”
“臣查访何五儿一案时,有一日在城外,遇见丹凤郡主骑的马受惊,出手帮着拦了一下,当时也不知道她是丹凤郡主,后来她几次找上门去,臣都不在家,祖母和母亲客气招待,后来小双往她的厌翟车里扔了一只死老鼠,她才不来了。”荣恪说道。
温雅忍着笑意问道:“她不是还去过军营吗?”
“军营岂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臣没在军营中见过她。”荣恪忙说道。
“其实你怎么认识的她,我并不想知道。”太后傲然看了过来。
“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太后自然不想知道。”荣恪笑笑,“不过臣听说驸马因此受了申斥,如今还在和大长公主闹别扭,庄亲王今日又在早朝时胡闹,臣不得不跟太后说个明白,臣无意于丹凤郡主,求太后千万不要给臣赐婚。”
“我知道了。”温雅轻咳一声,“说正事吧,我想派鸿胪寺卿前往乌孙递交国书。”
“太后想要和乌孙恢复邦交吗?”荣恪问道。
太后嗯了一声:“不光是恢复邦交,我想请符郁前来国都,许多事可以当面商谈。”
“那些事呢?”荣恪问着话,想起温雅头一次和他提及符郁时,说盼着他做皇帝,却又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再次生疑。当下问了出来,“太后和符郁,是有前缘,还是有过节?”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方说道:“任何事都得他来了再说,怎么样他才肯来?”
“听说此人性子阴沉极有城府,臣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说动他。”荣恪答道。
“他身边可有信赖的人?亲近的臣子,宫中的后妃,或者说,若是琼华公主向他建言,他可会听?”温雅瞧着他抿了唇。
荣恪皱一下眉头:“太后是让臣去求琼华公主吗?”
“也不是求。”温雅忙说道,“琼华公主喜欢你,你跟她去封书信,提上一提,也许就能有用。”
看荣恪拧了眉头,接着说道:“或者,先给琼华公主去信,述一下别情,顺便打听一下符郁的性情好恶。”
“好。”荣恪看着她,“琼华公主每年都会打发人到云州,给臣送葡萄酒,还给臣送套价值连城的夜光杯,臣的马也是她送的,臣还向她讨要过许多乌孙特产的良药,臣已欠她很多,不少这一桩。”
温雅两手捏在一起:“镇国公和琼华公主的过往,还真是多。”
“若非很多,臣便不能为太后所利用,若不能为太后所利用,臣虽与太后近在迟尺,却月余不能得见。”荣恪看着她,声音发冷,“太后昨日召见臣,臣欣喜若狂一夜不能安睡,没想到太后与臣说的,是这样的事。太后曾提过让臣前往乌孙和亲,臣以为是玩笑之语,瞧今日这情形,长此以往,太后还真的会逼着臣去往乌孙。”
温雅看他气得脸色发青,连忙说道:“乌孙十年内乱,我放眼朝堂,只有你知道些乌孙的消息,是以找你过来跟你商量,并没有逼你,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再另行设法就是。”
看他不说话,依然紧捏着拳头,沉吟片刻,叹口气说道:“庄亲王和庄亲王妃到处托人,求我将丹凤郡主赐婚于你,我都挡着了。你说要留在我身边,也让你留下了,没召见过你,没让你跟着去皇陵,那不是为了避嫌吗?”
“避什么嫌?”荣恪定定看着她,“太后跟别的臣子就不用避嫌,为何单单跟臣避嫌?”
温雅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因为你胆子大,在我面前总是格外放肆。”
荣恪皱了眉头,随即又笑了,声音低下来说道:“你为何非让符郁前来?你告诉我,我就给琼华公主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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