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迟了,崔婉心下微微叹息,轻轻伸手抚摸李知璧的头发,仿佛当日那个呱呱落地红色皮肤的婴儿还在跟前,那时候她满怀着希望,发誓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要留给这孩子。她细细端详着李知璧,轻声道:  “我勾连上官贵妃谋害皇帝,已经事发了。如今楚王府外边,已经围满了兵士。我们是圣后嫡脉,皇上若是杀了我们,名声不好,  我和皇帝说了,  我自尽,  就说病死,他保证不会问罪于你,今后只要你无心帝位,他保你能平安到老。”
  李知璧吃了一惊,扑上前去:“母亲!我去找皇上!  我和你一同隐居远遁,  再也不问世事!皇上一定会答应的,母亲!
  崔婉轻轻摇头:“我已服下了毒药,你放心,不痛,睡一觉罢了。 外边早已被围上了,我们走不脱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比死了更难,孩子,我希望你能做好这最后一件事,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
  毒已经发了,困意涌上来,崔婉含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脸,闭上了眼睛。
  李知璧忽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崔婉病逝的消息传到了仙居殿。
  上官筠端坐在大殿中央,平静地问文桐:“皇上让人告诉我这个消息,意思是让我效仿崔皇后自尽吗?”
  文桐恭敬低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许你离去,对外说上官贵妃病逝,皇上同意了一还有上官将军上了折子,恳求饶你一命,  他愿辞官代罪。”其实李知珉开始是想要让上官筠无声无息地病死的,只是赵朴真终究是觉得命运颠倒莫测,  设若当初没有被顶替,今日的上官筠,是否就是养在上官家的她的一生?物伤其类,加上上官麟终究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子,上了折子求顶罪。她对这个大哥,  也是很有感情的,于是还是求了李知珉,放上官筠离去,对外只说病逝,从此天下再无上官筠。
  上官筠笑了一下,脸。上表情冷淡:“皇后?是了,今日封后大典仍然如期进行了啊。
  凤位初登,是要显示她的慈悲和宽仁吗?”她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保持着庄重和傲慢,和文桐说话:我有几句话要转述给她,麻烦文桐公公转达。
  文桐躬身:“请说。
  上官筠轻声道:“我是输了,是因为这个世界, 除了依靠男人,女人无法依靠自己的才华立足,而她真的赢了吗?她赢,只是因为皇上让她赢罢了。”
  不过,算她聪明,那一天皇_上神情丝毫不乱,显然早有准备一她应该早就猜到不会有事吧?所以才故意喝下毒药,让皇。上觉得她可以为他而死,  铤而走险的一招,就凭这一招,我佩服她。否则她有儿女在,岂会轻易服下毒药,行此无用之事?不过是为博帝皇欢心罢了。”
  文桐终于忍不住了:“娘娘这个时候,何必再说挑拨之语?您不会为情而死,可这天下仍是有至情至性之人在。”真不知道皇上皇后要留下这毒妇的性命,看她这张嘴,若是皇上信了…文桐暗自咬牙切齿。
  上官筠冷笑一声:“我会离开大雍,去看看这天下,去看看海外,并且等着看她的结局。
  崔娘娘已经死了,自尽。 留下的遗书是与先帝合葬,朕已经发明旨给礼部,按她的遗愿办理。”
  楚王已去了白马寺,剃度出家。”
  李知珉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自己许久不见的父皇,  从那荒谬的一夜,太上皇要求自己让位给圣后嫡脉之后,他让人将他送进了这里,再也没有见过他。
  崔皇后自尽,楚王出家,上官筠出走,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再次来到了登春阁,面对这位被幽禁的亲生父亲。
  李恭和眼皮一一跳,却到底没说话。
  李知珉淡淡坐了下来,  脸上漠然:“父皇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楚王不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吧,只是一直假装相信崔氏精心构造下的谎言,便能将自己也骗了过去,以为自己就和死去的一直高高在上云泥之别的皇兄一样,拥有着圣后传下来的高贵血统,  娶的是五姓之首的崔姓嫡女,生下来血统珍贵无可取代的皇子,这么多年来,父皇逼奸皇嫂,爱护侄子,不就为了让自己沉浸在这样一场春秋大梦中吗?”
  李恭和脸上肌肉一阵抽动,  狰狞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知珉有些怅然道:“我们父子,大概再也没有和解的那一天了吧,  父皇。
  崔氏至死都不可能喜欢你,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先帝,为了楚王,你心知肚明这一点,却也只能用这一点来拖着她,让她不得不依靠你,  笼络你,  和你维持着表面的温情,和你有着共同利益。为着这虚幻的感情,你宁愿将发妻,将亲生儿女,将国家将朝廷,都献祭给她,  希望她能为你的付出而感到动容。只可惜,她自始至终都只将你当成那个恶心的窃国的庶孽,犹如蟑螂老鼠一样恶心的东西,她犹如神女一般,  高高在上,轻蔑地利用着你,看着你如此愚蠢地在她的谋划下,笨拙而贪婪地贡献出自己所能供奉的一切,  却仍然如同虫孓蛇鼠- -般地卑劣……住口!”李恭和断喝了一声,脸上青筋迸发,双眼露出精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李知珉抬眼看着他,淡淡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我从小就一直渴望得到认可,一直求而不得的父皇,其实和我一一样,也是一直在渴求着不可能的眷顾,苦苦追求,却求而不得。
  如今看明白了,才知道,原来一直渴望的东西,不过如此。”
  “为着您的冷落和蔑视,为着永远无法满足和取悦的您,我挣扎奋斗了一辈子,辜负了真正值得我认真对待的东西,  不知道如何去喜欢,去爱护一个人。因为你,我觉得失控的感情是可耻的,  觉得男欢女爱,是懦弱者沉溺的借口,觉得男女相恋,便要无限度地索取和无休止的奉献,一边低贱卑微如泥,一方却从不感动高贵如神。这么多年,我才慢慢知道,原来男女之间的感情,  尚有发乎真情,却能一直坚持本真的感情,  尚有明明相恋,却并不依附对方的感情,尚有心心相印,彼此都不舍得对方为难的感情,所幸,  有人一直在耐心等我,等我真正学会如何做回自己,  不再为他人而活,学会如何发自内心地去喜欢、去尊重、去爱护自己的亲人。”
  不管怎么样,大概父皇也不会再愿意看到我,原本应该是好好的作为献祭的羔羊,却不肯乖乖听父亲的话,而是夺过了屠刀,自己长大了。
  就这样吧,好好度过您的余生,不要再折腾了,崔氏已经死了,也并不想与您同葬,您可以消停一下了。”
  想吃什么,  想喝什么,  都可以吩咐下去,只是这辈子,您不可能再走出这座岛,除非大行之日。您可以轻生,不过我怀疑,  您真的有脸,  去见先帝吗?您敢再面对死去的母后吗?您怕不怕圣后、东阳公主在等着你?我还是劝您,好吃好喝,好好做你的太_上皇。”
  李知珉一边嗟叹着,- 一边慢慢往外走去。
  李恭和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嫡长子高大挺直的背影,他也不知多久没有认真看过自己这个儿子,  这几年,被欺骗、被愚弄、被折辱的感觉一直侵占着他,他疯狂地仇恨这个儿子,认为一切都是他这个儿子设计的。他张了张口,  却没有说话,他们父子之间,早已背对而行太久,无话可说。
  反而是崔氏的死,  对他这一刻的触动更大。
  多年前他作为一个卑微的庶皇子,抬眼看到万众瞩目的皇兄,从花车上牵手接下那个有着尊贵的清河崔氏嫡女,从那一天起,他就强烈地渴求着,那一切,都能会是自己的。温柔高贵,聪敏仁慈的皇嫂,聪明伶俐的太子,都是我的。这个国家,这个皇朝,都是我的。
  差一点,自己差一点就都拿到手了有一段时间,  崔氏对自己脸色,  不再那么不屑一顾,大概就是东阳公主倒下以后吧,天下那时候,就是他一个人掌握着,予取予求,  为所欲为。可惜时候太短,  可恶的青蕃,发动了战争。
  如今她去了,地下的皇兄,大概来迎接她了吧。他会嫌弃她被自己玷污了吗?应该不会…毕竟皇兄,是朝臣们异口同声赞许的仁慈宽容啊。
  那么自己呢?有谁等着自己吗?
  一直唯唯诺诺愚蠢哕唆的窦氏吗?囚禁冷宫,又接过自己令她殉死的圣旨,大概也不会再对自己有什么好脸吧?
  死,是要见那么多自己不敢见的人。可悲,  他竟连死都不敢死了吗?
  李恭和抬起头,看着儿子已经出门,沉重的大门再次封闭上了,整座宫殿,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陵墓,关着自己这个活死人。
  李知珉走出那暮气沉沉阴暗的宫殿,外边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仿若新生一般,赵朴真正站在那大光明处,等着他。他缓缓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真正地告别了过去,告别了那个让他痛苦不堪,  挣扎许久,永远得不到幸福的家庭。那个总在渴望得到父母重视和关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有人与他一起,重新构建一个温暖宁馨的家,在这里,孩子的渴求,总是得到满足,夫妻之间,总会设身处地,优先为对方考虑,并不是没有缺点,可是他们还有一辈子,去慢慢地互相深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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