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筠如今掌着修书,手里差使多,蓝筝正眼红得很,正要在这位王妃跟前显示自己才干,谋个差使,忙满口应下:“娘娘只管放心!我正认识一位相熟的太医,替那位夫人看看药汤再方便不过,绝不会让旁人知道。”
上官筠笑了下点了点头。
蓝筝当初能在窦皇后身边冒出头,自然也是个能干之人,第二日便拿回了结果,药汤里有致人宫寒的药和棉籽油,久食令人不育。
蓝筝第一次替王妃办事便圆满完成,面有得色:“那太医可是其中老手了,一看就知道是内宅阴私,说世家那边常用手法,最厉害的是棉籽油,吃了不孕,无论男女,为着棉籽油味道大,便添加当归黄芪等味道重的药膳掩过去,又十分细心添了几样宫寒的药,就算没用,长年累月在月事之时吃进去,也是要子嗣困难的,那太医说,还是请这位夫人再多找几个大夫,细细调养,若是吃久了,那就挽回不来了。”
上官筠点头颔首,带了点忧心道:“这样,我立刻和我那位好友说说,此事,还要劳您保密了。”又另外赏了几匹布和一副头面给她,这样厚的赏,蓝筝喜不自禁,又觉得面上有光,连忙应了,上官筠又勉励了她两句,意中大有接下来还有差使派给她,蓝筝大喜过望,又奉承了几句上官筠,才回去不提。
她才走,上官筠的脸便沉了下来,想起这两年,也不知喝了多少甜汤进去,怕是早已中了招,王妈妈是祖母身边最得用最心腹之人,派她陪嫁自己的时候,她当时只觉得是祖母的倚重,如今看来……难道,是当真只让上官家的女儿生下秦王的孩子?
可叹算尽机关,偷鸡不成还蚀把米,如今也只能一起守活寡罢了,到底还是没这个命!
上官筠虽说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此事会不会是外人所为,挑拨离间,但却也知道哪有人会设这么个近乎荒谬的圈套,只能今后再细细查证,但她原是个极刚强决然之人,尽管受此打击,却仍是冷静了下来,分析如今情势,上官家已不能完全信任,但却仍要利用和笼络——然而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柳妈妈安排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她身边上官家的耳目实在太多,她如今还不知道谁能用。
然而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没有心情再去见那已经不能说话的,可能是自己亲生母亲,从小一直疼爱自己的妇人。
过了一会儿她叫了王妈妈来交代:“有几桩事,要劳烦妈妈家里跑一会,旁人只怕做不好。一则今儿宫中赏下来一些鲜藕,你让买办再买几样时鲜果子,带回去给祖母和阿爹尝尝,顺便问问祖母、阿爹,我这次编书,可有什么指教或是人选的,只管和女儿说,女儿定会安排。二是去挑几样边疆用得上的药、物品、靴子等,到时候给我看看,我要给哥哥送去的。”
王妈妈笑道:“大爷那边自然家里都已安排妥当了,哪里用王妃娘娘再送一次。”
上官筠道:“你不懂,家里是家里的,我的是我的,哥哥是因为我才被贬去了边疆,我心内疚得很,等过些时日,我和王爷说,请王爷出面说情,好歹给哥哥换个离家近一些的地方。还有第三桩事,我如今觉得手边能用的人少了些,又有些思念母亲,想问问家里可还有伺候过母亲的奴婢在吗?有的话能拨几个给我使唤,听听从前母亲的行事,也慰我思母之情。”
王妈妈道:“当年夫人出事,身边伺候的亲近的人尽皆没回来,她当初也是回娘家休养,后来战乱,她又怀着孕,身子重,没敢上路,最后在卢家生了你,那时候仗一打就许久,消息不通,夫人带着你在卢家的庄子上休养了好些年才回洛阳,结果还是在路上出了事,当初卢家陪嫁过来的家人,后来陆续都放回去了,没几个能用的。小姐您要用人,我和祖母说,让她再挑几个好的给您使唤。”
上官筠笑道:“那就不必了,哪好整天都用祖母的人,既这么着,我让王府去采买些年纪小的奴婢来细细调教吧。”
王妈妈道:“说到这个,当初橙绿的女儿,如今看着也聪明伶俐得很,等大了,倒是能给娘娘用上。”
上官筠道:“哪里指望她呢,不过是看在从前橙绿的面子上罢了,这事儿您也别管了,我让王府这边的人去办,到时候我自己挑几个好的。”
王妈妈笑着应了,果然出去办了几样新鲜果子,当日就去了上官府。
上官谦还好,只是叮嘱了几句编书的内容不可太惊世骇俗,还是以温和中平为上。上官麟那边也还好,不必太过费心,让他历练打磨几年也好。
上官老夫人倒有些意外:“她这倒是忽然明白起来了,我以为她就忘了她这如今地位是谁给的呢,整日里一心往前冲。如今知道回转收敛着些,提携拉拢上官族的人,那还算孺子可教。修书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看着想用谁就用谁了,倒是我劝她,那白家的女儿也到了长安几日了,她还得花些心思笼络一二才好,毕竟白家的势力,可是连崔氏都看上了的,窦皇后这招虎口夺食做得颇为漂亮,不可不笼络,莫要白白浪费了。”
王妈妈笑着道:“她这一次害得大爷被贬,心中岂有不愧疚的,大爷待她,可算是亲兄妹一般的。”
上官老夫人淡淡道:“麟儿心太实,又是年轻叛逆的时候,不听劝。如今他在边城,议亲更不好议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们这种人家,又不兴纳妾的,也不知我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上官族下一代出生不,可叹上官族这一代,竟没几个能扶起来的,否则我也不会铤而走险,押在筠儿身上了。”
王妈妈回去果然将话带到,上官筠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仍是十分恭顺应了,又果然顺便又安排王妈妈过一段时间便去长安看看,诸事定下,嫌隙却已生。
第169章 纸鸢
碧空万里,春风淡荡,花开如锦,李知珉袖子卷到了手肘处,露出了手臂上的结实肌肉,修长的手指拉着线,线的那头,是一只极大的纸鸢在空中游荡。
赵朴真抱着七斤在一旁,七斤亲眼看到那只一人高的老鹰纸鸢被父亲从地上放到了空中,惊奇地盯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了咯咯的响亮的笑声。
李知珉听到孩子的笑声,将手里的线轴又松了松,让那纸鸢放得更高了些,然后才交给了身旁的仆妇,然后让其他人将纸鸢也都放了起来,一时园子里的天空上全是纸鸢,连远处园子外的山坡上似乎也有人在放纸鸢,漫天花花绿绿的大雁、鲤鱼、螃蟹、蝙蝠、美人儿等,煞是热闹。
文桐命人连忙服侍着李知珉坐下,边喝茶边看着赵朴真抱着的七斤,七斤头发已经茂密起来,眉毛睫毛也和刚出生时淡稀的样子不一样,已经长开来,眉目清晰,居然和李知珉大部分相似,双眼明亮,好奇地看着满天的纸鸢,然后兴奋地拍着小手掌,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动作,高兴的时候还会啊啊的大叫。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嘴角一直不由自主地翘着,这时高灵钧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站在园子旁边,对他使眼色,这是有急事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将茶杯放了下来,和赵朴真说话:“你和七斤先玩一会儿,别玩太久了,我有些事先去处理一下。”
赵朴真也和孩子一起抬着头在看纸鸢,眼睛闪闪发亮,笑着说:“好的。”她今日穿了一身新裁好的春衣,银红色的衫子上织着桃花,外边仍披着件银狐夹袄挡风,转过头微笑的时候,能看到胸前羊脂玉一般的肌肤,七斤也转过头来咿咿呀呀着,仿佛在学母亲说话一般。
李知珉有些舍不得离开,但高灵钧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有要紧事。
他伸手将赵朴真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起身随着高灵钧进了书房里去。
“王妃要来长安?”李知珉拧起眉头,神容冷淡:“出了什么事?”
“明面上只说老夫人身子转好,让王妃赶紧过来伺候王爷,不过大概揣测可能是因为上官麟被贬的事有关,安插在上官家的钉子打听到的有限,只依稀知道上官麟打霍柯此事似有别情,王妃那日似乎也去了寺庙为老夫人祈福,不过此事后来上官家封口了,老夫人和上官大人似乎都为此事找过王妃谈话,之后王妃便传出收拾行李,来长安的消息来,怕是这几日就要出发了。”
李知珉倒没怎么着急:“母后会留住她的,这个早有安排。”他倒是对上官家和上官筠之间的嫌隙有些好奇,上官麟是这一代唯一的嫡子,在上官族眼里,那肯定是比上官筠更重要,那么上官麟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把霍柯打伤以至于两家婚事告吹?就如赵朴真所说,上官麟,从来不是那真正的纨绔混账鲁莽的人,他心里清醒得很,就算不满婚事,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让两家翻脸的形式,这对整个上官族有害无益。
上官麟一直把这个妹妹放在手心,两人在寺院里动手,一般的口角不可能,争风吃醋更不可能,那一日若是上官筠也在寺庙,两家又对争执扭打的缘由讳莫如深,那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霍柯那小子,意图染指上官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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