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真乏了,闭上眼睛胡乱的想事情,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梦里光怪陆离的,临死前看到的那一幕不断浮现,她看到那只手握着剑柄,很好看的一只手,但再想仔细看时却一片模糊,她在梦里挣扎起来,还是青婷把她叫醒的。
“郡主怎么了?还是身体不适?”青婷问道,她在一旁守着,看到楚言在睡梦中面色不安,隐有焦虑之色。
楚言从胡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道:“没事,刚刚你在跟谁说话?”
“圣上身边的女官梅司言过来传旨说,圣上召见郡主,让郡主到贞观殿面圣。”
只是刚出去就见鄂王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就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没事了?原我打算每天都去看望你的,但阿娘说我会吵到你,不让我去,今次你进宫也没有提前说一声。”
楚言有些不习惯这般拉拉扯扯,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也没让他松开,只道:“姨母说的是,你要是每天都来,我肯定好不了这么快。”
“你们都嫌弃我是吧!亏我这么惦记你!”他说着双手抱臂气呼呼的扭过了头。
楚言忍俊不禁:“十五郎,你是十四岁,可不是四岁,来我这里撒娇吗?”
鄂王抿嘴,瞪了她一眼。
“好了,我要去见圣上,改日再见。”楚言说着欲走。
鄂王却又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又略显可怜的说:“茜茜,咱们早点成亲吧!你看你,又受伤了。”
“……”楚言默,她都忘了,鄂王一直把要娶她挂在嘴边的,她抽回手道:“我先走了。”
“哎——”鄂王还想说什么,青婷就挡住他的路,道:“大王,郡主还要去见圣上,不敢多耽误,还请大王谅解。”
鄂王只得停下,看着楚言离去挠了挠头,他们青梅竹马,结成夫妇多好呀!
楚言往贞观殿走去,被鄂王那么一搅,清醒了不少。到贞观殿时恰巧见到两位宰相赵九翎与李觅之出来,她屈膝行礼:“明河见过两位相公。”
“臣见过明河郡主。”二人同道。
赵九翎又道:“昨日听犬子说郡主已无大碍,今日得见郡主无恙,臣也放心了。”
赵九翎与她的父亲是旧相识,两人虽然相差四岁,又是文武有别,但二人关系甚好。大概是有此一层关系,赵九翎才不介意她的身世,不在乎外间私下说她命硬克亲的话。
楚言微微一笑,上辈子在赵家,真心容纳她的也就是赵九翎和赵怀瑜了,她低首道:“得赵相关心,明河感激不尽,我并无大碍。”
“郡主日后还请多多留心,遇见了那些带着乱七八糟物件儿的伶官们离他们远点,虽然只是宵小人物,但教坊司毕竟是官家的。”话是李觅之说的,他笑咪咪的看着楚言。
瑶华殿蜡油一事,实则是普安因妒而做,但普安是公主,而楚言是因圣上怜悯才封的郡主,毕竟不姓李,圣上也有有意想为她主持公道,但太后却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哪怕她是功臣的遗女。
人走茶凉,人老义薄,大约如此。
“多谢李相善言,明河记得了。”只是,普安会使计让她摔下了阶梯,背后应该是太后暗示的,谁能防得住掌管后宫大权的太后呢?
赵九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觅之,对楚言道:“臣等先行告辞,望郡主保重身体。”
楚言屈膝行礼,等他二人走后,才进了书房里。圣上正在亲自将茶研成茶末,见她进来后手下的动作未停,笑道:“来了?快坐下,今日庆歌给我弄了新茶紫笋,你有口福了。”
庆歌是宰相李觅之的字,此人最善察言观色,知道圣上喜好什么,就想尽法子去弄来各种稀罕物。而今饮茶成风,文人雅士多喜亲手煮茶,圣上更是喜茶成瘾。
“是阿奴有福了,得圣上亲自煮茶,实让阿奴惶恐又荣幸。”楚言在圣上对面跪坐于席上。
圣上已经将茶叶硏成了粉末,此时紫蓝转金的琉璃茶壶里水已经微响,他隔布打开壶盖,往里微微放了点盐。等水煮沸后,又从里盛出一瓢水放在一旁,再用茶勺取出茶末,投入壶中搅动。等茶水再次翻滚后,将刚刚舀出来的水倒入壶中,然后提起茶壶开始分茶。
这紫蓝琉璃茶壶也是李觅之从地方寻来的上好琉璃打磨而成,总统也就打造了三副,一副送给了太后,一副赐给了襄城,还有一副就是圣上这里了。
楚言专注的看着圣上的动作,虽然潇洒利落,但她的眼睛还是难免会落在那双手上,圣上明年就至花甲,再是注重保养,手上也已经有了皱纹。
琉璃茶碗已经送到了她面前,原本淡绿色的茶色在半透明的紫蓝茶碗里颜色显得有些深,她双手接过,待圣上拿起自己的茶碗放在鼻下闻着后,她才也轻嗅着茶香。
“怎样?”圣上问。
“香味浓厚,鲜醇甘美,圣上的茶艺越来越高了。”楚言回道。
圣上笑容不减,却微微摇头,道:“你怎么跟子息一样,每次都是这些无趣的话。”
子息是宰相赵九翎的字,圣上平时经常与他煮茶论道,楚言上辈子在嫁入赵家后,有一次得以观看他煮茶,单论茶汤,两人不相上下,但煮茶的动作,却比圣上更加洒脱。
楚言愧道:“阿奴茶艺不精,每每看到圣上煮茶都惭愧不已,也希望自己能够技艺精进,好让圣上品尝指点。”
“你在家里无事就多练练,楚公虽不懂茶,但时间久了,也能分辨一二。”
楚言想起不通茶道的祖父,摇头笑道:“可是阿翁每次都说好喝,其他的都说不出来,弄得阿奴都也没了兴致。”
圣上点头同意,又愤愤地说:“这楚老翁当真没雅兴,我初学会时就叫他过来品尝,谁知倒把我给气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叫他来品茶了,”顿了一下又不甘似得说,“朕可是天子。”
但天子碰到了武夫,也只能无奈头疼。
一盏茶喝完后,圣上才道:“委屈你了,朕虽为天子,但也为人子、为人父,不得不考虑阿娘的心意。”
楚言赶紧道:“是阿奴自己不小心,不怪别人,圣上莫担心。”
圣上看着垂眉低眸的楚言,不禁暗叹,自己的三个女儿没一个在相貌上能与她一比,也只有襄城在气质上胜她一筹。如玉如珠,亭亭静立,倒也像她母亲,嗔时娇俏,笑时嫣然。虽也活泼明朗,但只对着楚老翁耍横,连对从小就宠着她的自己,都始终保持着君臣之礼,实在让他无奈。
“朕始终都希望你能过得自在平安,为楚将军和楚夫人多多照顾你。”圣上轻叹。
“先父先母若知圣上如此厚爱阿奴,定是万分感激、百般欣慰。”楚言垂首,眸色微冷。
如此又用了一盏茶,楚言才告退,又去向韩贵妃和太后告辞,太后让周尚宫给了她一卷道家经典,说是登云阁那里弄混了,和佛经一块送了过来,内容是《逍遥游》,恰好送给她。
楚言拜谢后出宫,只是刚走到集仙殿时,肩舆上的华盖忽然断了,差点砸到她。
第5章
青婷扶着楚言下来,心里难受,也不知这肩舆为何会坏?
内侍们纷纷下跪,楚言摇头:“你们回去吧!这里离长乐门不远,我自己走便可,也不必再去抬新的来。”
四个人跪纷纷松了口气,这就是不怪罪他们了,虽说郡主张扬,但为人却一向宽容,他们深深一拜,道:“小的们谢郡主大恩!”
四个人抬着肩舆回去,只留一个内侍领路。楚言便从青婷手里拿过《逍遥游》边走边看,刚打开就有一股淡淡的薄荷香飘入鼻中,和前世的一样,艾草味加上檀香和薄荷,一闻就能立刻辨别出来。
兰台燕郎宫阑夕,大周朝一百二十余年来的第一位写经使,也是第一位年仅十七岁就位列正五品的文官,算是一个文散官。
对于常人来说,字写的好看不难,但自成一派成为名家却难,而宫阑夕十二岁那年就名声大噪,以独树一帜的字体闻名东都,十三岁就被圣上安置在兰台里,专为圣上和太后写经。今年年初圣上为他特设写经使一职,以前从来没有写经使这一官职。
因为是皇家御用写经使,他便不能给任何人写经文,是以圣上会偶尔让他抄写一些书籍,赏赐给朝臣。
前世未出阁时她基本不看圣上赐来的经书,但在赵家她闲来无事看的最多的便是这位写经使抄写的经书了,不过那时他已经不是写经使了,但圣上还是命他闲暇时抄写一些道家书籍给她看。
大约是写的《逍遥游》,所以这字体不如以往的收敛稳沉,反而飘逸脱俗,清飒得意,似高峰之坠石,似长空之初月。
应该是他自己写着看的,前世她看的那些经书,无一不是规规矩矩的字体。
这么看着书,忽而听到了一声猫叫,楚言心里一动,抬头就见到早先在天街上遇到的胖橘猫正优雅的在墙头走着,又厚又软的毛给人感觉抱起来会很舒服,看到楚言时它圆圆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尖尖的耳朵向中间聚拢一下后又恢复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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