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远远在院墙一角,放了一挂大红鞭炮,驱邪避凶。
芳姑姑着意挑选了十来个丫鬟婆子,个个都是稳重机敏的,好让她一直到生产都能安稳自在。
沈风斓相信芳姑姑的眼光,客气了一番,还是婉言拒绝了。
她把静清院原来伺候的下人,原封不动地带到了天斓居。
众人大喜过望,口中直念阿弥陀佛,搬过来时干活格外卖力。
她们原以为,在静清院那个偏僻地方,伺候一个无宠的侧妃,是捞不着油水了。
所以干起活来从未用过十分力,不过应景罢了。
没想到沈风斓病怏怏躺了一个多月,就怀上了晋王殿下的孩子,还因为一场大火因祸得福。
——殿下不仅天天来见她,还给她兴修了这么好的居所!
听这名字,大气!
看这布置,高雅!
想这位置……
众人心中有数,怕是沈侧妃生下孩子后,就是堂堂正正的晋王妃了。
她们一边心里感恩戴德,一边更加卖力做事。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们若是伺候正妃的奴才,可比伺候侧妃要体面多了!
天斓居上上下下喜气洋溢,连带着沈风斓看着也舒心。
看着她歪在临窗贵妃榻前,手边锦杌上躺着王怪,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猫儿的头。
猫儿团成一个圈儿躺着,时不时懒懒地抬抬眼。
而沈风斓看着底下进出的下人,面露喜色忙碌的模样,怡然自得。
浣纱不禁埋怨道:“小姐为什么要把那些人带过来?难道小姐忘了,那些婆子从前怎么编排你的吗?”
她当然没忘。
正是因为没忘,她才要把这些人带过来,继续伺候。
“浣纱,和那些婆子计较什么?她们不过闲来无事,编排几句打发时光罢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禁不住别人议论纷纷,又何必自己心里耿耿于怀?
浣纱上前,将一件白狸披风盖在她身上,“小姐气量大不与她们计较,又何必便宜她们呢?芳姑姑选的人必是精干的,让她们伺候不是更好吗?”
沈风斓樱唇轻启,吹在白狸披风上,看那洁白的绒毛拂动。
“精干固然好,若是心不向着咱们,要精干又有何用?不如笨笨的好。”
这些丫鬟婆子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她们受了沈风斓的恩惠,总会回报她几分忠心。
浣纱立马紧张了起来,“小姐是说,芳姑姑她……”
沈风斓摇了摇头。
她和芳姑姑接触甚少,只觉得她忠心能干,进退有度,是个管事的人才。
但她忠心的是萧贵妃,是轩辕玦,而不是她沈风斓。
眼下她和轩辕玦站在统一战线,自然无事。
可谁又能保证,他们日后不会分道扬镳,甚至倒戈相向?
第一卷 第九十一章 泼茶
沈风斓这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养胎。
轩辕玦倒是忙碌了起来,每日只在晚间过来一趟,一副疲惫的模样。
他来了也不做什么,左不过是沈风斓在榻上看些杂书,他就也并坐着看看古籍。
时而有一人看到有趣之处,便说出来探讨一二,而后又归于平静。
偶尔他来的时候天色未晚,院子里有夕阳余晖还不算冷,会看到沈风斓坐在秋千架上摸猫。
他就站到后头轻轻推那秋千,和他说几句外界的新鲜事。
秋千摇摇晃晃,架上美人裙摆飘飘荡荡,一张清丽无双的小脸,笑魇如花。
“三日前,四品御史中丞管布,在早朝上弹劾龙骑营统领龙骏,震惊朝野。”
他的声音淡淡地,从后头传来,听不出情绪波动。
他现在还不能上朝,这些日子常常往外跑,大约就是和倾向他的官员,在商议朝堂政事。
晋王殿下学聪明了,没有直接大张旗鼓,把人叫到王府来。
沈风斓的目光瞥到桃花石桌上,油纸包半敞,露出里面圆滚滚的冰糖葫芦来。
她孕后就喜欢吃酸的,什么山楂糖、酸枣糕,府里能做出来的酸味儿点心,她通通吃了一个遍。
昨儿她提了一嘴想吃冰糖葫芦,没想到今天轩辕玦真的带回来了。
“龙骑营?那不是大火之后,圣上派来在晋王府四周巡视的军营吗?”
她嘴里咬了半颗糖葫芦,甜丝丝的糖和酸掉牙的山楂,在她口中融合成欲罢不能的滋味。
“为的正是此事。”
他两手分别握在秋千两边的麻绳上,极好地控制着秋千摇晃的幅度。
既能让秋千上的美人感受到温柔的摇摆,又不至于让她有危险。
沈风斓稳稳地坐着,扭头去看他神情,看到的是一张静若平湖的俊容。
一缕月白发带从他脑后飘起,也不知何时起,他不再金冠巍峨,只以玉带束发。
这样的他,看起来更多了一分闲散的气韵。
最难得的是,他面对于自己不利的事,处变不惊,心思沉稳。
沈风斓笑道:“让我猜猜,这位管御史,莫不是弹劾龙骑营只护拥晋王府一家?”
“正是。”
龙骑营只拥护晋王府,原就是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
虽然圣上的旨意是说,晋王府所在的这条街道,王公贵族甚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圣上要保护的是谁。
何况出事的就是晋王府,哪怕龙骏不揣度上意,将兵力大半布置在晋王府周围,也是理所应当。
这位管中丞莫非吃饱了撑的,这也要弹劾?
显然是受到了某些不怀好意的指使。
“御史掌监察百官之职,有风闻奏事之权,官职虽不高权力却大得很。历朝历代为君者,最忌讳御史结党营私,这位管中丞怎的如此大胆?”
他现在出来弹劾一件圣心暗许的小事,不是明着把自己打入太子党吗?
圣上若将他视为太子党,革了他的职是小,认为太子结党营私结到御史头上来了,那才是大事。
这事怎么看,也是明着针对龙骑营和晋王府,实则在污太子啊……
沈风斓狐疑地看了轩辕玦一眼。
后者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不是本王,也不是拥护本王的臣属。”
他这几日出门,就是为了弄清楚此事,怕是拥护他的臣属自作主张,借管布陷害太子,而他还被瞒在鼓里。
但这几日的走动下来,他排除了这个可能。
难道是太子盛怒之下,顾不上管布会不会成为炮灰,直接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此事若是太子的手笔,未免太过愚蠢了些。”
沈风斓难以相信,让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太子,会是这么个草包。
轩辕玦的神情瞬间古怪起来,似笑非笑,似愁非愁。
只有他眼角微微的颤抖,表露出他憋笑憋得很辛苦。
沈风斓扶了扶额,“殿下的意思是,太子……的确如此愚蠢?”
她沈风斓加上一个轩辕玦,齐齐被如此愚蠢的太子摆了一道,至今还未能掰回这一局?
这叫她如何服气。
轩辕玦道:“本王与你被太子设计,是因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说到底,下药这种事,不过是下三滥的微末伎俩。”
这说的也没错。
她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谁知道在自己家里小酌一杯,就会莫名其妙失身?
“何况,据东宫的眼线密报,父皇派出龙骑营当日,太子在殿中雷霆大怒,次日面上就多了一道伤口。”
可以想见是一阵暴烈的怒火,让太子连自己都弄伤了。
“朝中百官都将晋王府之事归于太子手笔,在这等盛怒之下,他使出昏招试探父皇的心意,也不足为奇。”
这也更加确证了,他们认为主使并非太子的想法。
那么最关键的是……
“圣上是如何处置此事的?”
无论他和太子如何争斗,只要不是想逼宫篡位,那最后的裁决仍在圣上手中。
圣心,即是天意。
“父皇在金殿之上大怒,倒也没提太子或是本王,只说管布居心叵测,顺手就将白瓷盖碗砸了过去。”
“不偏不移,正砸在管布脑袋上。”
沈风斓惊讶,“圣上竟如此大怒?”
为了防止君王刚愎自用,历朝历代都有规矩,言官御史是打不得的。
没想到圣上不仅打了管布,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用茶碗砸了他的脑袋!
“那管布如何了?”
“父皇毕竟年迈了,出手力量不足,那盖碗只砸出一个小口罢了。偏偏父皇是爱喝热茶的,那里头是李总管换上的新茶,当场就烫红了管布半张脸。”
热茶烫在面上,要是留下了疤痕,可比杖责之类的,要严重得多。
按照律法,面貌不端者,是不能在朝为官的。
沈风斓不禁感慨,为上位者,还是不要爱喝热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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