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玦打趣着他。
听说他这新府邸里一应的人事,都是南子衿替他用心操办的,连下人都是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年纪也不小了,从前府里的日子,过得一团乱麻。
哪个官宦人家的府邸里,堂堂三品朝廷命官,还要亲自下厨煮饭的?
更何况詹世城还是朝中栋梁,圣上面前的红人,封侯的大将詹世勋的弟弟……
有了南子衿帮忙,他的日子过得才像话些。
詹世城知道他的意思,却总是含糊地敷衍过去,并不表态娶亲之事。
他的心里,始终还有个人。
算算日子,南青青腹中的孩儿,也快要出生了……
各家都送了之后,还剩下好些。
京中便有许多高门府第,借着些许关系,厚着脸皮上门来求。
倒不是稀罕这些木料,而是因为,这可是出自晋王府的木料啊!
听闻当初沈风斓,就是住在梧桐林边上,才怀上的云旗和龙婉。
那段曾经在京城之中,流传得沸沸扬扬的晋王府灭门案里,清清楚楚地说着呢!
兴许这些梧桐木也有门道,能够带上生龙凤胎的福气,也说不准。
沈风斓听闻此事,连忙派人去告诉莫管事——
东西可以送,可千万不能把梧桐林的树,全都砍光了。
总要留一些用来观赏,顺便冬日挡风,夏日遮阳之用。
心中却暗想,那些上门来求木的人,要是知道梧桐林里刚挖出一具女尸,不知道还会不会觉得有福气?
晋王府四处送梧桐木的事情,传到了市井之中,果然又叫人想起了两年前。
那桩晋王府灭门案中,晋王夫妇凄美绝伦的感情,大火漫天的浪漫……
啧啧,真像是戏台上唱的那样啊。
茶馆里头,一群市井小民围坐一处,将此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你们还记得,那年在春风楼上说书的那个先生不?就靠说晋王府这一段,日进斗金呢!”
有人忽然回想起往事,提起了那个日进斗金的说书先生。
“嗐,那谁不知道呢?当年我带着婆娘去春风楼听了两回,我家那婆娘啊,听一回流一回眼泪……”
那个说书先生讲晋王英雄救美,沈侧妃火海娇弱美态,讲得实在是好。
令人拍案叫绝!
提起这话头的那人又道:“那个说书先生改行写话本子啦!据说他当年书说得太好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特意请他入府去说,还给了他一大锭金子。”
说书先生与富贵小姐,这两者扯在一处,叫人生出暧昧的想头来。
“写的什么话本子?哪家书摊有卖?我也去买一本看看!”
一个说书能说得那么好的人,自然有些才华,写出来的话本子一定不差。
前头说话那人嗤了一声。
“还等你去买呢?他那书写的是他的真实故事改编,刚编出来刷了第一版,就被抢购一空了!幸好我有个远房舅舅是做印刷的,这才给我留了一本。”
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袖子,里头发出书页清脆的声响。
“好兄弟,快拿出来大家一起看看啊!”
其余几人纷纷催促他,那人得意够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把书掏出来。
只见那书册的扉页上,赫然几个大字——落魄书生与美貌小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一看这书名,就让人迫不及待想读。
众人纷纷伸手去抢那书,那书的主人连忙护在怀中,碰都不让他们碰。
“这书又印第二版了,过不了多久能出来。你们别抢我的,自己买去!”
“我把银子撂下了,你去给你那个远房舅舅,让他再印第二版的时候,千万给我留一本!”
……
沈风斓一向爱看书,天文地理,资政兵法,几乎没有她不看的。
那些武侠传奇、花妖狐媚的话本子,她偶尔也看。
这一回外书房里头,进了一批新的话本子,莫管事屁颠屁颠送到天斓居来。
“娘娘,听说这一本南陵小小生的大作,十分好看。才一印出来,就被哄抢一空了。”
沈风斓不由好奇。
她看过的话本子里,那些作者的名字都十分熟悉了。
有个叫炒芹菜的,最爱写些大家族男女的混乱情事,总能催人一把辛酸泪。
还有个叫伊人归的,据说是个女作者,最爱写有权有势的美男子,为一个女子争斗不休……
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一个叫南陵小小生的作者。
“这个南陵小小生,还能比炒芹菜更受欢迎?”
她接过那话本子,一看书名叫落魄书生与美貌小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差点喷出一口茶来。
“怪不得他这话本子火,原来书名起得如此恶俗,又惹人心痒不得不看。”
她随手翻开一页,开头就是一个落魄书生,不得已以在酒楼说书为业。
偶然一次说了个灭门案的故事,日进斗金,由此引起了一位千金小姐的注意。
那千金小姐用一锭金子,将他接进府来听书……
慢着,这个故事,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替补队员邱双莹
永巷之中,一处高大而破旧的宫殿里,挤挤挨挨摆满了衣裳架子。
上头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裳,乱糟糟湿淋淋的。
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还在旁边疲于奔命地洗衣裳,唯恐迟了就要挨罚。
好在她们手中的衣裳,都是下等宫女太监的,就算洗得不是很干净,也不要紧。
不像她……
一旁的角落里,独自坐着一个布衣褴褛的妇人,显得甚是冷清。
看那背影,约摸四五十岁。
她佝偻着腰,一手抓着一只粗糙发臭的夜壶,另一只手抓着木刷。
正在费力的刷洗着。
那双苍老的手,可以看出肤色原是白净的。
却因为在水里一直泡着,变得肿胀变形,看起来格外丑陋。
那几个洗衣的妇人,忙里偷闲看她一眼,便觉得心理平衡许多——
她那夜壶要是刷不干净,可是要挨姑姑的罚的。
永巷里管事的姑姑们,管着手底下这些罪奴,是最没有好心肠的。
满宫苑的人机械地重复着动作,从太阳尚未升起,到夕阳西下。
管事的一声呼哨,上前来轻喝一声,“吃饭了。”
这些人便像死里逃生一般,觉得又多活了一日。
她们慢腾腾地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看向刷夜壶的妇人。
干完活儿的轻松,让她们面上现出了些许笑意,说话也大声了些。
“贤妃娘娘,还不去吃饭啊?”
有人朝着那刷夜壶的妇人喊着,顿时引来旁边几个人的哄笑。
管事的姑姑听见这动静,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刷夜壶的妇人手上顿了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动了起来。
那些取笑着玩的妇人,都撇着嘴翻着白眼,觉得一天中唯一的乐趣都没了。
于是口中说着难听的话,扭着屁股各自散开了。
“还真当自己是贤妃娘娘呐?瞧她那副傲慢的样子!”
“就是,说是什么平西侯府表小姐,宁王殿下的养母。据我看啊,表的就是表的,养的就是养的,终究成不了亲的!”
她来了永巷之后,干的是最脏最臭的活,不见管事姑姑对她有半分照应。
宫里的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但凡贤妃还有一丝半点翻身机会,管事姑姑都不敢苛待她。
这只能说明,她是彻底翻身无望了。
“可不是嘛,她进来这么久了,也没见宁王殿下和平西侯府的人,来看过她一眼!”
一个走远了的妇人,故意回过头来,朝着贤妃的方向大声嚷着。
唯恐她听不见。
贤妃当然听见了,她已经听得麻木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后宫里的规则就是这样。
她输了,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置之不理,故作一脸冷漠。
那些女罪奴自身难保,一觉睡去,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也只会嘴上占几句便宜,讽刺她一句“贤妃娘娘”罢了,别的也不敢做什么。
昔日最光荣的那个称号,而今在别人口中,枉做笑谈。
她面无表情,麻木地盯着手中的夜壶。
这是她今天洗的第几个夜壶,她早就记不得了。
只知道每一个夜壶都散发着恶臭,被宫人嫌弃地丢到她身边,指挥她洗干净。
有一些被丢过来的时候,甚至洒出没倒干净的尿液,溅在她身上。
管事姑姑一味讨好萧贵妃,这些夜壶全让她一个人来清洗。
洗到旁人都去吃饭了,她还洗不完。
忽然,一个绣着祥云花纹的裙角,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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