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欢的后背靠在马车后壁上，垂下的流苏晃来晃去，心里感觉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五味交集。
马车稳稳行到街市上，百姓纷纷让道，马车畅通无阻地行驶过，忽然间，马车猝不及防地停下，猛地一晃，被迫停下。
“怎么回事？”顾颜欢头上的喜帕险些滑落，她扶住轿壁，稳住身形，不禁问道。
念心跑过来回话：“公主，是程大人跪在前面，想要见一面公主。”
顾颜欢整理着艳红色绣有百花的长裙，长长一叹，即使再见面又能如何，“告诉他，我即将出嫁不便见面。”
念心福了福身，向前走去。
不过一会，程子航的悲痛高喊的声音传过来，“子航只是相见公主最后一面。”
念心不知如何是好，愁眉苦脸地劝说，可是程子航僵持着不肯离去。
顾颜欢绞着手帕，迟疑着该不该见一见他，忽然间师父清淡的嗓音飘过，“程大人，公主即将远嫁，你这样跪在地上不仅有辱公主清誉还会给公主带来麻烦，难道这是你所希望的？”
程子航想了想起身，将手里的紫檀木花纹食盒交到慕容倾尘手里，红肿着眼眶道：“麻烦公子将这个交到公主手里，子航这就走。”
“好，倾尘会交给公主手里的。”慕容倾尘双手接过，语气不咸不淡。
马车继续行驶，慕容倾尘隔着帘子把食盒递到顾颜欢手上，顾颜欢打开，第一层是一碗花汤，各种各样的花瓣做成的，气味芳香，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又去打开第二层，是花朵制成各色的糕点，桂花糕，桃花千层饼，梨花酥，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整个檀木食板，最后一层只放着一朵嫣红的玫瑰花，虽然是面做的却栩栩如生，花纹清晰可见。
顾颜欢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去尚书府，程子航就用面来做玫瑰花讨自己欢心。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师父。”顾颜欢隔着马车帘子，听到慕容倾尘熟悉的脚步声，知道他在自己身边。
慕容倾尘嗯了一声，叮嘱道：“公主不能再如此称呼了，马上就是锦绣城太子妃了。”
顾颜欢鼻头酸涩，垂下眉宇。
马车一路行驶，到达安然国度，停下来稍作休息，众人在附近的客栈住下，次日启程就能到达锦绣城。
顾颜欢翻来翻去睡不着，打开窗户看去，今晚的月光皎洁，月亮如同一个巨大的圆盘，星光灿烂，夜色格外温柔。
不远处飘来箫声，清平小调中带着若有若无的伤感。
顾颜欢存了疑惑，向着箫声的方向走去。
是谁将平平常常的调子吹得如此动听凄美的人。
箫声越来越近，波光粼粼的湖面边上，顾颜欢就着月光看到那人，他一身雪白的衣纱，背对着自己，发丝隆重而华贵地倾泻过肩膀。
单单一个背影便将所有的风景比了下去。
“师父。”顾颜欢唤道。
这么晚了，师父一个人在湖边吹箫干什么。
慕容倾尘的动作一顿，缓缓把玉萧放回衣袖中，转首去看顾颜欢。
风过无声，吹动他的衣摆，猎猎作响，慕容倾尘眉目如画，风姿俊郎。
湖面微微荡起涟漪，月光倒映着水面粼粼波光，他就站在湖边，自成一道风景。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暮雪千山
“公主怎么出来了。”慕容倾尘启唇，将公主两字念得很重。
顾颜欢一怔，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师父之间变得如此生疏？
“师父，你什么时候会吹箫的？”顾颜欢转移话题，隔空虚指他手里的玉萧。
慕容倾尘淡淡而道：“以前会一点，只是很久没有吹了。”
清风从他们之间吹过，两人俱是沉默。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慕容倾尘走过她的身边，语气不咸不淡，而他紧紧攥住的袖口出卖了自己内心的恐慌。
明天，顾颜欢是锦绣城的太子妃，不是他的徒弟，从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慕容倾尘越想越难受，他手上加重力道，雪白的袖口隐隐有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
“师父。”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顾颜欢语带哭腔。师父陪着自己走了一路，从锦绣城到因洛国，从为自己的容颜现在又为自己的身份。
而如今，仅仅因为自己有了高贵的身份师徒情谊就要一笔勾销，他怎么那么狠心。
“别叫我师父，倾尘不过是锦绣城的状元，怎么能比过公主，未来的太子妃。”慕容倾尘听到顾颜欢唤他的声音猛地转首，面上薄怒，语气森然。
顾颜欢被他吼得不明所以，吓了一跳，“师父，虽然我是未来的太子妃，但是我也是您的徒弟，现在是，将来也是。”
慕容倾尘定定看向顾颜欢，松开一直攥住的袖口，颓唐而道；“是，你是我的徒弟，一直都是。”她永远都是自己的徒弟，只是徒弟而已。
慕容倾尘悲伤而绝望，深深感到自己无能，想他纵使闻名天下，举世无双，在喜欢的女子面前竟然连一句喜欢都说不出口。
“师父，不如我们一起走走？”顾颜欢提议。
慕容倾尘本能地想要拒绝，那一秒夏日的风掠过衣角，顾颜欢的发丝吹到面颊边，清秀绝美，眼神中有着期盼。慕容倾尘不忍心，他在心里想，最后一次，他就纵容自己这一次。
“师父。”顾颜欢四处一望，客栈的屋檐宽敞明净，在月色的沐浴下显得格外静谧美好。她素手一指，示意慕容倾尘向那边看去。
“屋檐？”慕容倾尘不解，下一秒自己的胳膊被人架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他的双脚离开地面。
慕容倾尘下意识地向下看去，湖水在自己脚底下，宛如一个小小的水洼。天地万物都显得那么渺小。
“师父，你好重。”顾颜欢一只手费力地揽住他的胳膊，向屋檐飞去。
慕容倾尘的视线移到顾颜欢的手上，那只洁白如玉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慕容倾尘脸颊发烫，耳根子都红透。
不过一会儿，顾颜欢将他放下，慕容倾尘的脚落在青石瓦上，身子稳住，而顾颜欢因为用力过多，差点站不稳从上面滑落下去。
慕容倾尘连忙伸出手将顾颜欢拉过来，“谢谢师父。”她站稳，冲慕容倾尘璀璨地一笑，明眸皓齿，美艳不可方物。
“没事。”慕容倾尘红着脸不去看她，掀起雪白的衣衫在屋檐上坐下，抬眸看向天边圆月。
“师父，你再吹一段玉箫。”顾颜欢在他身边落下说道。
慕容倾尘答应，抽出宽大袖口里的玉箫，放在薄唇边，修长白皙的双手熟练地按在玉箫身上的小孔处。
顾颜欢双手托腮，静静欣赏。
有萧有月，有风有美人，是不是还缺了什么。
忽然间，顾颜欢眼睛一亮，从屋檐下飞下去。
“你去哪里？”慕容倾尘探出头，看着在夜色中的顾颜欢。
顾颜欢兴奋地朝慕容倾尘招手，“师父，等我一下！”说完，她跑向月光中，渐渐地不见身影。
慕容倾尘一个人呆在屋檐上，良久，他磨蹭着玉箫，又一次吹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雪白的衣服上，上面用银丝线绣制的纹理似乎流水一般涌动，慕容倾尘双眸微闭，薄唇边温润的玉箫衬得本就容颜如玉的一个人更加殊容绝秀。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倾尘吹完一首曲子，顾颜欢站在屋檐下抬首望着他，怀里抱着一壶酒。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能少了酒那。
“师父。”顾颜欢双手捧着酒坛，飞身落到屋檐上，把酒递给慕容倾尘。
慕容倾尘瞅着酒坛子，立马举起袖子捂住鼻子。
“师父，你一向不喜欢喝酒，所以你不知道酒可是个好东西，今天你一定要陪着我喝一口。”顾颜欢不管，自顾自地打开酒塞子，酒香扑鼻，沁人心脾。
顾颜欢眼睛望着酒坛子里的清水一般的酒水，舔了舔嘴角，这可是暮雪千山，因洛国国酒，她从因洛国拿来的。
回想上一次，喝这种酒的时候是和慕容曲他们，还是偷偷背着师父喝下去的，没想到这一次是和师父在一起喝。
顾颜欢捧起酒壶，昂头喝下，唇中甘甜清冽，如同置身雪山之中清爽。
“师父，你尝一尝。”顾颜欢递到慕容倾尘手中，示意他喝下去。
慕容倾尘犹豫着接过，定睛一看，里面的酒水如同清水一样，“暮雪千山。”暮雪千山，他有所耳闻，因洛国国酒，听说是雪山上的雪莲酿造而成。
“师父，你尝一口。”顾颜欢推着酒坛子底部，往慕容倾尘的唇边送。
慕容倾尘有些受不了，再怎么样好，这也是酒，他从小就对酒有所抵触，就像对女人一样。“还是你自己拿去喝吧。”慕容倾尘摆摆手，又递到顾颜欢手里。
“师父，你就喝一口，以后我就不会让你喝了。”顾颜欢不依不饶，非要强迫慕容倾尘尝一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