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谢湛已离京,抵达距北陈不远的祁州。
藏于闹市的深巷中,一间四进的院子。谢湛正在其间一偏西的厢房中,屋里几架书柜,堆满了简帛书记,案几摆放于前,散落放着几卷锦帛,正对着挂有一副字画,画下摆着一素净瓷瓶,瓶中插有不合时宜的红梅。这一切同寻常读书人的书房并无不同。
谢湛居于屋中上首位,另有两个成年男子立于案几旁。
“公子上次提到后,我们便暗中派了人去找寻。果然如公子所料,真的找到了些好东西。那些人全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极其小心谨慎,却不想到底百密一疏。”其中一人道。
“什么东西?”
那人将一早备好的锦盒递上前来。
谢湛取来一看,发现里面是烧了一半的布帛。虽只有一部分,但从上面存留下的字样看来,已足够了。
谢湛将布帛放回去,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人:“上次你们提到那件事时,我曾说再等一等。”
听他说这话,这两人立即来了精神。
果然,谢湛道:“现在不用等了。”
两人大喜,一齐跪下:“属下遵命,定不负公子所望。”
他所在地方离与北陈接壤的启化镇不过三四里。
谢湛面上没什么表情。屋中那两人告辞后,他才抬眸看向窗外。原本大明的晴日,不知何故,已黑压压积了大片乌云。
山雨欲来。
启化镇是祁州边缘的一个小镇,地处中原,土壤肥沃。赶上天公开恩的好时候一年粮食可熟两次。原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只是正逢乱世,群雄割据,位于中部的祁州成了边陲之地,启化镇连带着遭了殃。它是大周的地方,但却紧邻着北陈,两国关系一紧张,首先遭殃的就是这里。
也因此,原本还算富庶的小镇,迁走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地都荒废了。
不久前北陈的边部有一群匪贼异军突起,时不时来骚扰启化镇的百姓。这群匪贼不定时突袭,正是秋收农忙的时候,只是因着匪贼的多次侵扰,百姓们都怕了,不大敢出门。赶上天气不好下雨,地里全是闷死的作物。时间一长,匪贼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官府虽派了人去追捕,怎奈那群人狡猾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躲回北陈境内不冒头。如今大周的军队全集中在北燕那一带,被牵制着根本赶不来支援。与北陈这边是万万不能再挑起战争。所以即便知道那群匪贼在何处,官府也不敢冒然越境。一时倒放任得那群人愈加明目张胆。
为着这事,谢湛已来启化镇不下三次。那群匪贼背后的势力他早已摸清,甚至于和京中的瓜葛也理得一清二楚。只是那群人委实狡猾,一直寻不到好的突破处。
直到现在。
酒肆。
李二当完一天的差,临近黄昏,到惯来的一处喝酒。
这些日子启化镇一度风平浪静,原本大门紧锁的商行商铺久未闻得那群乱贼再来,存着侥幸,间或着开了张。街上也零星着见人走动。
愚蠢。
李二一边喝着酒,一边斜睨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心里有些扭曲的得意。
怕是不久,这些猥琐又胆小的人们,又将要被洗劫一空。
平日里相好的女掌柜来给他倒酒,李二趁着醉意摸了摸她的手。
真滑。
李二抬眼看她,嬉笑道:“我看你这酒摊尽早收了好。”
女掌柜瞪他一眼,娇嗔:“死鬼,酒肆做的就是晚点的生意,早收了你养着我?”
李二咧嘴一笑,未置可否。只故弄玄虚道:“今晚早些收了就好,也不差这一天不是。”
女掌柜冷笑一声,收回了手,转身走了。
“听哥一句。”李二在她身后说。
正当时,有一穿着天青色粗布衫的男子走进酒肆里。他留着络腮胡,挽着裤腿,手边有一个包袱,说话口音不像本地人。
李二脸上的笑意隐去片刻,冷眼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男子倒是不看他,要了一坛酒就独自酌饮。
“兄弟,哪的人?”李二拎了坛酒,起身坐在男子身边。
掌柜的在柜台后面看见了,气不打一出来,嚷了句“那酒挺贵的”。可惜李二没理她。李二是衙门里的捕头,这一代出了名的混子,喝酒从来不给钱,也没人敢跟他要,权当交了保护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男子不理会他,只跟小二要了下酒菜,便自顾自吃起来。
李二见他有意不答,知有蹊跷,遂敛了笑容,压低的声音中已带狠戾:“启化是出了名的乱,哪有人会选在这个时候来?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却没被他吓到,反倒是不徐不疾地瞥了他一眼,声洪如钟:“我打汝南来,名你可能没听过,叫曹迁。”
这男子正是之前在谢湛书房的人。
李二看他态度不卑不亢,半点惧色也无,与常人分外不同,冷不丁心下一沉。他瞟了眼外面,见没人,正要走,先前被他咄咄逼问的曹迁却开口了:“不是叫我兄弟吗?为何不坐下来同我喝一杯?”
李二已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今日没空,改天吧。”
“改天?”曹迁哈哈大笑,“怕是不妥。我只有今天有时间。”
正文 第三十九章谢沐
李二暗叫不好,正要闪身一套,曹迁已不知从哪取了一捆绳子来,朝他一套,收紧,勒得他面目涨红。这动作一气呵成,半点不带含糊。
害怕把他勒死,曹迁稍稍松了力,一脚揣在他的膝盖上,只听清脆骨裂声,李二已跪在地上起也起不来。
“通敌卖国的饭不是那么好吃,我以为有这份胆量的是什么人,不想只是个半点本事都没有的废物。”曹迁冷笑。
酒肆里人本就少,如今一吓全都往外逃。正当时门外已有一队人马赶来,将门一堵,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里面。
李二见这阵势,已是怕得哆嗦起来。
曹迁正眼也不看他,冷声道:“我有问题问你。你最好有一说一,胆敢隐瞒,甭管油锅铁钳,一一试过都保证不让你死,保管你活着把那些个酷刑尝个遍。”
这话歹毒至极,李二已是裆下一热,全招了:“我说,我说……”
启化镇发生一件大事。
北陈的匪贼原本趁夜偷袭,旨在那些还有些油脂可刮的商铺。谁想早有官兵得了信,蹲守在他们现身处,一等入了境,立时出动,打了他们个措不及防,领头的见势不妙要逃跑,却被埋伏在后的曹迁一伙逮了个正好。匪贼元气大伤,启化镇登时灭了一大害。
谢湛得了信时,窗外正下着大雨。
陈奎——即当日在谢湛书房的另外一人——忙问道:“可是得胜了?”
谢湛点了点头。
陈奎一喜:“接下来的事……”
“你去启化帮着曹迁处理后面的事即可。”
陈奎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您莫非想亲自动手?”
谢湛不语,幽黑眼眸深不见底。
陈奎却敏锐地察觉到谢湛眼中的凉意。
半晌,谢湛才道:“无他,只有人从我这里取了些东西,我不过趁这个机会讨回罢了。”
陈奎诺诺应下,不再多话。
入夜。
雨停了。
关隘之处,原寂静无声,忽的有马蹄声渐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呢,听声,骑马之人应当很着急。
为首的从身量看来似一少年,黑衣蒙面,看不清面目。
路过时,那少年忽的放慢了脚步,紧随其后的几人见状也急急勒了马:“二爷?”
“闭嘴。”少年呵斥道,几人都静下来,周遭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不对劲。
“往后撤——”少年直觉危险,刚下达了指令,周遭寂静的山林便有一片火光映出。他们反应也快,立时蹬马往后跑,还没跑出几步远,就另有一队人马远远映着火把而来。
少年瞳孔一缩,愣在原地。
近了,走在最前面的时一白衣少年。
火光忽明忽暗,照见那人清秀的面容,乌云遮月,却独见他皎如玉树。
这种气度,所见唯一人耳。
正忐忑着,马上的少年已是走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上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容。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阿兄。”他淡淡出声。
少年已知无路可退,偏偏还是被他最痛恨的人堵在绝路,他立时红了眼,咬牙切齿:“谢湛——”
这人正是谢二谢沐,谢琅的庶长子,谢湛的庶长兄。他母亲身份低微,不过是早年间旁人送给谢琅的侍妾,即便生了庶长子也不得重视,最终郁郁而死。可怜谢沐年少失母,谢夫人虽不会苛待他,却也是亲近不起来。况有谢湛珠玉在前,即便他有才华,相比之下也黯然失色,更是难以得到谢琅的青睐。谢沐终于同他阿娘一般,成了府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偶然之下,他接触到了北陈的人,一念之差,入了伙,意欲助得北陈将大周蚕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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