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点点头。
书烟做主:“快去吧三少爷寻了过来吧。”
那小厮得了命,再往外一遭。
姜景听闻是姜沅找他,不疑什么,也不及回自己院中稍作休整,就随着小厮一道去往了沁芳阁。
途中姜景问他:“你家姑娘这么着急找我所为何事?”
小厮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是书烟姑娘这般吩咐的。”
到了院中,气氛有异,姜景才恍觉不对劲,忙拉住书烟问她:“你家姑娘怎么了?”
书烟如实相告:“姑娘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房中,只等着您回来。”
姜景心里咯噔一声。书烟去门前禀报了姜沅,得了姜沅的令后,才放姜景进去。
姜景一进屋,见只燃着桌上一灯盏,照得四周昏暗。她阿妹依旧穿着那件艾绿衣衫,坐在灯旁把玩着手中的物什。
“何事找我?”姜景问道。
闻声,姜沅将那物什攥在掌心里,抬眼看了姜景一眼:“阿兄坐吧。”
姜景摸摸后颈,乖乖坐下来。
“阿兄今天去哪了”
“就与子文他们一道在城中玩耍了会儿。怎么了?”
“阿兄没有去近郊的某处?”
姜景一怔,见她阿妹语气幽幽的,不解其意:“有话直说罢。”
“那便是猜错了。”姜沅垂下长睫,灯光掩映下,她面上竟透出与年岁不相仿的成熟。
姜沅将手伸到姜景面前,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的物什。
姜景面色一变。
“是阿兄的玉佩吧?”
姜景迟疑:“……怎么会在你手里?”
姜沅坦言道:“谢湛给我的。”
姜景蹙了眉头:“相府的谢湛?”
姜沅不接腔。
“他为何会给你这个?”
姜沅冷笑:“阿兄真不知吗?难道不是阿兄先将宝贝赠与了他人,才辗转落到我手中吗?”
姜景一时臊得很,仍是道:“这些事你不懂罢了。”
“你若要做什么江湖义气,我是不管,只求你别这么明目张胆,平白断送我一族性命。”姜沅的语气很是严肃。
姜景一愣,借着那光,端详了姜沅一瞬,才道:“不出几月,阿沅你变化为何如此大?”
他终于还是起了疑心。
该来的总会来,姜沅也不如从前那般慌张。她揉揉额角,说道:“阿兄可还记得我落水后昏睡了几天?”
姜景点点头,却不明白姜沅的意思。
“那几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姜沅抬眼看他,“我梦见不出十年,姜氏覆灭,阿耶阿娘命丧黄泉,我嫁入宫中与当今陛下一同葬身火海,兄长与阿姐也一个被捕一个自尽。只有阿兄你……逃了出来。”
姜景大惊:“阿沅你……”
“我知是梦,又知不是。”姜沅直直看着姜景,并不见退却,“无论阿兄你如何以为,即便把我当成了疯魔也无碍,有些话我今日必须说出来。你也知道阿耶背后依靠着的是什么人。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诸侯并起,大周皇权衰落,宦官持政,世家纷争。已是外忧内患。幼时你常与我读史书,应知这份状况不容乐观。”
姜景抿着唇,一脸凝重。
姜沅迟疑一下,又道:“……若有一天世家真的反了……阿耶处境如何是好?”
姜斯虽然现在依附着宫中宦臣风光无限,可枪打出头鸟,有一天真的起了内战,世家第一个不容的就是他。如他弃暗投明,宫中的姜太后与宦臣也必不会善罢甘休。他如今看上去赫赫显名,不过是水月镜花一场空谈。
“阿兄。”姜沅见姜景上了心,也缓下来了语气,“这一遭可见你是被算计了。那位义士不是世家就是宦臣的人,不外乎是为了寻去阿耶的把柄。谢湛虽帮了我们,可他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又有谁知道呢。”
言尽于此,姜沅便不再多说了,只是看着姜景。姜景微垂着头,神色肃然。良久,他终于稍稍回过神来,一把将那玉佩攥入手里,抬眼看向姜沅:“这些事原是应当由我们忧心,现在却倒让你这个最小的来烦恼,多因我这个做阿兄的不是。你且放心,这些事我会好好想一想的。”说罢便起身离去。
姜沅看着姜景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自己也没底这一坦白到底是好是坏。
正文 第十六章荷包
自那日过后,姜景安分不少,留在府中的时间多了,有几次姜沅还罕见他捧着书经去询问王荞先生,不觉有些欣慰。
一晃就过了小暑,正式入了三伏天。巷中族学自小暑过后即停了课。姜沅也每日只等着下午凉快些去西湘园温习功课,时间一下多了起来,实在无聊,就与书烟一道同许嬷嬷学起女红来,勉勉强强做了只荷包,歪七扭八丑的为难,书烟私下同她打趣,说是日后姑爷有的好受了。
长夏无事,姜沅在西湘园与先生学起了下棋。她前世有一段时间因着王衍而痴迷过一段时日,后来入了宫,闲的无聊便博弈打发时间,水平自是远超她现在的年岁。王荞却以为是这姑娘有灵性,屡次与旁人夸她,姜沅反倒有些羞愧。
这日本是姜沅与王荞对弈,王衍与姜允正好有事,来了园中。王老先生一看见自家长孙,便邀他同姜沅下一局。是长者请求,王衍不便推托,答应下来。
自那日这二人还没有说过话,冷不防坐在一处,气氛是有些尴尬的。
正要开局,姜景却说道:“不如寻个赏头,也好添点趣。”
姜沅正要拒绝,谁知那王老先生点点头,竟也附议,只道一局后再言具体。
姜沅暗自瞪了姜景一眼,气鼓鼓的。姜景不知其中纠葛,自然是感到无辜。
王衍自幼跟在王荞身边,耳濡目染之下,造诣是极高的。棋局下到中盘,姜沅已是节节败退招架不住。一旁姜允摇摇头,知已无路可走。他抬头,见他阿妹轻蹙着眉头,冥思苦想,不禁有些担忧她:“阿沅不如认输吧。”
姜沅却不肯,愣是撑到最后。
“阿沅的心性沉稳,你们也需学着点。”王老先生对姜沅这种韧性很是称赞。
王衍也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
前头姜景既已提了赏头,就不能不作数。王衍见小姑娘怏怏的,不大好开口,正欲作罢,谁知姜沅要强得很,开口问他:“公子可想好要什么赏头?”
她许久不曾对他说话,一时之间王衍有些受宠若惊。他想了想,道:“不如请四姑娘随意做样物什给我吧。”
王衍自幼受的便是书香门第的教育,以为女子人人皆擅刺绣,所以才提了这一在他看来很简单的小要求。
一旁姜景差点笑出来。
姜沅虽是为难,却也不愿在王衍面前落了下乘,强装镇定地应承下来。
随后几天姜沅将自己关在沁芳阁中,一门心思捣鼓着荷包。书烟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见她家姑娘一双纤纤细手被针扎得都肿起来,不禁劝道:“姑娘不如让给我来做,反正也不会有旁人知晓。”
姜沅罢了手,叹口气:“不是旁人知不知晓的问题,只是那样作假太没骨气。”
她没别的,就是性格犟,这一点前世今生没有区别。
姜沅忙着折腾荷包的时候,姜府里出了一件大事。负责祭祀祖祠的常叔家三儿子常三犯了事,弄瞎了人眼,被那户人家一状告到了府衙去。常叔一早就来见陈氏,央她求了姜斯将人放出来。
姜沅原本是不记得这事的,前世也只有寥寥印象,大抵是那常三是个不肖子,放出来后仍是死性不改云云,再之后没多久即因意外丧生。然而党锢之乱中,那群宦臣正是借由这桩桩件件的小事将姜家治了罪。现在许嬷嬷闲言中无意说起了此事,仅当笑谈,姜沅却忆起日后那足有几寸长的状纸上是明白写过此事的。
“我娘如何讲?”姜沅放下手里的针线,抬眼看向许嬷嬷。
“夫人也无可奈何。你又不是不知那常千是从三川跟着你大公一道出来的,就是你阿耶也尊他一声常叔,更何况那常千家的又是你阿娘的陪嫁嬷嬷,幼时还救过你娘的命,膝上因此落了疤。”许嬷嬷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悠哉说道。
与常人看这不过是些闲话的碎口,姜沅却上了心,她想了想,对一旁昏昏欲睡的书烟道:“换件凉快点的衣服,随我去阿娘那里一趟。”
“小祖宗诶,这大中午的,你火急火燎往夫人那边去,小心中了暑。”许嬷嬷不赞同,“等天凉了些再去罢。”
这两日天着实热得和烤火球一般,连午膳也是小厨房做好了送到院里来。
姜沅却道:“要的就是这时候,看着也好诚心点。”
许嬷嬷不懂姜沅话中的意思,还想劝阻,却被姜沅推辞。姜沅嫌热,只带了书烟前去。一到了陈氏的院子里,银雀正好在院中叮嘱小厮些杂事,见是姜沅来了,忙迎了过去:“姑娘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小心热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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