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小娘们呢,说不定还能来个英雄救美得个露水情分,没想到是粗树皮一样的老婆子,可惜。”
“呸,你还英雄救美,你比狗熊还壮实。”
“狗熊又咋地?壮实好啊,小娘们就爱这壮实。”
宝昕撇嘴,没体会过市井生活,听不惯糙话,转身想走,没想到被身后一双手倏地撑着腋下抱了起来:“哈哈,小哥儿,这是你婆婆吗?你不想着救她,转身想走?”
这汉子长得高,宝昕被他一举,越过了所有人,低头正对上不远处孙婆子的视线。
那双三角眼有痛苦、有尴尬、也有狠厉,对上宝昕的眼,添上了几分阴冷。
宝昕翻了个白眼,还有闲情威胁她,看来并不痛嘛。
老天有眼啊,让她重重摔倒,若是就此瘫痪在床,那可真是报应,好得不得了。
“我力气小,想去寻人帮忙,快放我下来。”宝昕小脸涨得通红,两脚直蹬。
“为什么要放你下来?你个子小,这下就不用挤进去了,便宜。”
宝昕不耐地转头,对上汉子黑白分明的眼,倒是愣了愣。
看起来此人年纪不大,一脸认真,有几分憨厚,难道真是纯粹的帮忙?
谁稀罕啊!
宝昕沉沉地道:“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男子两眼眨了眨,微微一笑,右脸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那成。”
宝昕终于站在了甲板上,挤进人群团团拱手:“拜托各位大叔,帮忙把婆婆抬进舱房,谢谢了。”
她倒是想趁机求救,只是刚刚仔细查看过,除了极个别,这些人看起来不是良善之辈,举手之间一股子血腥气。
“小哥儿,我们可以帮忙,你怎么谢我们呐?”
谢?向一个小娃儿索取报酬?
宝昕低垂着眼,一脸为难,她巴不得他们替她杀了孙婆子,还谢?
不过,就算孙氏两夫妻都死了,她也跑不出去,说不定出了狼窝又进虎穴。
好想爹娘,好想哥哥姐姐,好想阿摩哥哥,还有庞大那个傻货。
宝昕红了眼圈,鼓着脸:“我有船主大叔给的饴糖,全部给你们好了。”
“哈哈,糖好啊。”
知道他们没钱,上船后早就查探过,把她举高的汉子挤过去,招呼另一人把孙婆子抬进去放在窄木床上,孙婆子一边哼哼,一边道谢。
宝昕说话算话,把所有饴糖拿出来塞给那汉子:“谢谢大叔,辛苦大叔。”
“小哥儿倒是个信义之人,好,我们就收下了,也让你心安。”
汉子接了糖递给身边人,还顺手揉了揉宝昕的头发:“你婆婆这一摔,估计伤了骨头,上岸后还得仔细调养才成,否则也许会不良于行。”
宝昕感受到此人的善意,笑了笑,拱手称谢:“谢谢大叔提醒。”
汉子点头,一挥手,几人嘻嘻哈哈地离开。
孙婆子“哎哟哎哟”地直哼哼:“你到厨房告诉一声,让老头子快些回来,骨头断了哦,夭寿诶。”
宝昕也觉得奇怪,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惊动厨房的人,人去哪儿了?
宝昕出了舱房,在转角处仔细查看孙婆子摔倒的地方,发现竟有一大片油污。
靠近厨房的地儿平日里总是打扫得很干爽的。
肖娘子只送船主的饭菜,其他人都会到厨房取饭菜,人来人往地若摔倒,少不得吃挂落。今日这是一时疏忽,孙婆子倒了霉?
宝昕刚直起身,看见肖娘子拿了厚实的墩布过来,飞快地擦掉油污,把宝昕拽到一边:“孙老头腹痛,去了净房,刚才是不是很解气?”
宝昕指着肖娘子,长大了嘴:“难道……你?”
肖娘子轻笑:“说了要帮你出口气嘛,那死贼婆怎么都活该,怎么没摔死她?!她若重伤,靠岸时你就有机会跑掉了。”
宝昕摇头,孙老头估计会看的更严。
算了,这口气出了,心情真的舒坦很多。
“婶子太冒险,谢谢婶子。”
肖娘子红了眼圈:“傻孩子,我……只希望你能逃出生天。每晚靠岸,你找找机会,啊。”
宝昕点头,再重重地点头,她比谁都希望找到机会跑掉。
再说宁侯爷,得了旨意,赶紧换好衣服往宫里赶,临出门前让罗管事将自己的命令加急送出去。
老七以公事之名去寻宝昕,这来之不易的面圣机会啊……如此看来,小九儿还真不是个省心的,妨碍她爹的前程,搞得府中鸡犬不宁。
仅有的一点怜惜全没了,宁侯爷一边感叹一边赶路,那头甩得快赶上拨浪鼓了。
进了宫,他才想起,陛下这么急召见,难道边关起了战事?
若如此,府中能领兵的,可只有自己。
可什么都没安排,不安心呐。
要不,推举他人?
昭明殿很安静,只有皇帝批阅奏折偶尔发出的“沙沙”声,听大喜禀告永定侯求见,皇帝才往后靠在龙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微臣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召见,有何吩咐?”
皇帝摆手:“赐坐。云宸,你我君臣很久没有闲话家常了吧?”
忆往昔,两人也曾并肩作战,倒是有几分情谊的。
“陛下国事繁忙。”
“是啊,以前还能共饮闲坐,现在确是难得一叙了。”
皇帝自然不会是专程召他进宫叙旧,皇帝是想起了七房城郊赈济灾民以及七房儿女拼死相帮的真情,想着敲打一番永定侯。
“你家老七在外面等候?让他进来吧。”
永定侯以听问及老七,惶恐不已:“小儿领了差事出城,过几日才得回。”
皇帝诧异:“天气寒冷,工部在外还有什么差事?冬日能修渠,还是能挖河道?云宸,你也学会欺瞒于朕了?”
第83章 惶恐的侯爷
永定侯忠心跟随皇帝多年,看过皇帝多种面孔,可是这样正颜厉色地对他,还是第一次。
皇帝严厉,永定侯有些恍惚,老七本来就是因公出城,顺便寻找小九儿,怎么就惹了陛下不满了?!
一时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的磕地声,让大喜暗自龇牙:嘶,这不痛吗?永定侯年纪越大,胆子倒越小了。
宁侯爷没觉得痛,心中七转八转的,惊疑不定,表面上问的是老七,实际上想寻个由头问罪侯府?
侯府曾经独掌兵权,老侯爷一再劝诫,这几年已经放下,除了原本的亲卫,很少过问军中事宜。
倒是辽东司马一脉、西北虞氏一脉越发强大,也不曾听闻陛下打压,不可能平白打压永定侯府啊?!
再者,陛下对世家过从太密甚是忌惮,这些年永定侯与三公、四侯、四伯来往一般,还不如与官职卑微者来往的次数多。
但是,世家不可能断绝所有联系,他们也得防备着被皇帝镇压绞杀。
谁也不是无根无底的独身人,一个家族,背后是几百上千口。
素日谨慎,最近又为小九儿的事伤神,朝中诸事便有些懈怠,难道世家在朝中惹了麻烦,陛下寻由头发作自己泄愤?
宁侯爷暗自抹汗,小九儿可真是败家精,都是她扰乱了一家子安宁幸福的日子,现在又要害得侯府在朝堂失势?
这么看来,果断地放弃寻找,是再正确不过的。
看宁侯爷趴伏在地满身惶恐,皇帝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有件事朕很好奇,为何你府中一直没有请封世子?”
“回陛下话,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身份不明,也不怕乱家?”
“倒是还好。大家都认为也许有机会,那么都不敢懈怠。当然,默认的,总是嫡长承爵。”
皇帝有些不快,嫡长?这帝位几多非嫡非长的夺了去,现在谁还认嫡长?
成者王,败者寇而已。
“你起来吧,朕又不曾怪罪你,跪什么跪,难道你犯下了什么朕不知道的罪过?”
“微臣惶恐。微臣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下对不住陛下、对不住朝廷的事,陛下明鉴。”
“好啦,起来。听说,你家老七与其夫人,掏出老本在城郊施粥赈济灾民,有粥有菜有馒头,整整七日啊!可侯夫人跟前的仆妇还到那里指手划脚,你家的规矩可真是……奴仆都能踩到主子头上?就算在长辈跟前伺候得脸些,就能变成你永定侯府的老祖宗了?”
宁侯爷觉得这脸打得“啪啪”响。
他能肯定老七没有面圣的机会,褚氏对老七的打压,他也是默认的。庶房嘛,心不能养得太大,他能凭本事科举出仕,也该知足了。
因为,但凡褚氏出手压制他一番,他哪里还有时间看书做学问?!
不过,皇帝的话又让他想起褚氏为了沈妈妈大兴问罪、小九儿带人与孙妈妈对打的场面,一时心下哀痛:他的侯府,有些乱了。
“微臣惶恐!”
“治家不严,侯夫人也该到长辈跟前好好学学规矩才是,别以为自己真成了老封君,无人可压制,任意妄为。宁世昀真的领了差事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