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司仓抹了一把脸:“我其实不担心其他,只是老娘身子弱,若是气的很了,只怕……妻子性子直,我一出事,只怕他们受不住气。”
也不是谁都能有宁大人这样的福气,纵是庶房,可儿女可爱,妻子能干,拼死相随,家底又丰厚,又得人缘,这日子,只要活着,差不了。
“今晚吃烤肉吧。”
唐斗带来的东西里,有一头打理干净的鹿,这天气,放不得啊。
晚间,支起了烤架,彭信做烤肉最擅长,野外生活多,所以,熟练。
香芸热络地打下手,那双水灵灵的眼,红彤彤的脸,宝昕抬了抬眉,莫非……
虽然大多贴身侍婢二十才能嫁,可宝昕不会拘泥于此,早些嫁了,她就用她做管事妈妈,也一样。反正她现在身边六名丫头,也太多了。
冉夫人走了严阁老的路子,将冉大人留下的不算很详细的信递了上去。
看得出来,这封信不过匆匆而就,对比冉大人的笔记,的确出自他手。
冉大人只是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若是身亡,必然是被害,当然也是罪有应得。宁大人尽忠职守,有一段时间让他们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在做内应的同时,陷害了他一把。
这信直接到了皇帝案头,皇帝了然,这宁世昀完全是无辜的,他原本给太子面子,想着让宁世昀去历练一番也是可以的,现在人家是冤枉的,作为公正严明的君上,不容许这样的错误存在。
“请太子过来。”
太子妃最近与太子闹脾气,明明三大仓的事与宁世昀关系不大,非要发配,什么怠忽职守?管得那般严,下面的人都在骂了,这样的人还怠忽职守?害得丫头也不得不离开京城。
太子也很无奈,他有何错?严明有错吗?只罚五年,够轻了。三大仓的失误,耽误了赈济灾民,饿死多少人!
“见过太子殿下,陛下召见。”
“可知何事?”
“不知。”
太子沉吟片刻,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权力握在他的手里,他自信很多。
“走吧。”
“见过父皇,不知父皇召见儿臣何事?”
“平身。”皇帝将那封书信交给他:“冉家送来的。”
太子略微嫌弃地看了看:“不过一面之词。再者,三大仓的事已经下了定论,这信并不能改变什么。倒是金河大堤溃坝之事,估计会查处一大批人。前年才修,怎地就溃了?”
皇帝面对日益变强的太子,看他有些强势地拒绝自己,忍不住好笑。现在,他还只是储君,他的位置并非一成不变,他究竟明不明白?
同时,皇帝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感。现在的太子就敢轻忽他的意见,那么将来,退位的太上皇会不会被冷在一边,甚至……
皇帝不说话,只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他一直觉得,宁世昀一事适合被贬,并不适合罢官发配。太子到底被谁左右,连严阁老的话都置之不理,坚定地将宁世昀罢官发配了?
谁在假公济私?
“父皇?”
太子突然有些冒冷汗,自己是不是大意了,忽略了什么?他并不想与父皇对着来,可他也不觉得,宁世昀值得他网开一面。
他是未来的君,威严不可侵犯,做出的决定,大家只能服从。
“当年雪灾,宁世昀在城郊守了好些日子,施粥赠药送棉被衣物,他是一心为民的,这样的人,为民还是应该用。当然,朝堂上什么样的官都得有,可若是为民摒弃所有做实在事的人,都来偷奸耍滑弄虚作假,这东华国堪忧。”
“是,父皇教导的是。”
“嗯,你且去吧,责令大理寺对金河大堤一案严查细查,不可冤枉一人,也不可放过为祸的蛀虫。”
“是,儿臣已经做出了安排。”
太子走出来,始终不明白今日父皇的目的,身边太监讨好道:“陛下也该好好将养了,太子殿下如此神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得胡说。”
“是,小的只是说些实在话而已。”
第230章 改变
“大喜啊,朕老了,嫡亲的太子也另有心思,想着将朕挤下这个位置。朕是不是应该顺应他的心意成全他啊?”
这种话,大喜没法回,只是弯了弯腰:“在老奴眼中,陛下一如当年。何况,这个岁数,尚且年富力强,不必太过忧心。”
“哈哈,还年富力强!朕看呐,一个个欺负朕老朽了。”
年岁渐长,都会失落,面对即将失去的权柄,都会惊慌失措。
“走,去看看太后娘娘,最近她的身子越发不济。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有爹娘好端端地活着,心里踏实。老娘老娘,娘真的老了,也许期待她活到百岁,不太可能了。”
八十多,这岁数也算是很不错了。
太后的正在院子里打理花草,看皇帝进门,笑道:“哟,今日怎么这么空闲?”
皇帝低头看了看太后修剪的花草:“母后的眼力不错,没剪坏。”
“你是来嘲笑哀家的?哀家的眼睛好着呢。”
母子俩坐在院子里喝茶,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母后,当年父皇舍不舍得将皇位交出来?”
太后愣了愣,“谁逼宫了?”
“那倒是没有。”
“当年么,你不记得了?”
“时间久远,有些模糊。”
“他倒是愿意舍得交出来的,只是没想着交给你而已。”
是哦,那时候先皇有中意的皇子,有心爱的女人。
“可耐不住我儿英勇,你母后又有勇有谋,关键时候,他能做的,就是乖乖地将这东华国交到你手上。你心情不太好嘛,是不是为太子的事烦忧?”
“太子急了。”
太后了然,太子虽然有能力,但是还是轻浮了些。毕竟不过三十多,谁也不是天生的帝王。
“你觉得太子还能胜任,就好好再教一教。现在也不是交给他的时候,你不必多想。你们是父子,不要为这心中的不甘和猜疑,坏了父子情分。”
“户部三大仓的事,按说哀家不该多嘴,也过了两个多月了,哀家还是想替宁世昀讨个恩旨,罪不至丢官发配,还望陛下给他赎罪的机会。”
“母后,朕早有打算。”
“那哀家就放心了,哀家始终觉得欠着小姑娘的人情呢。”
皇帝心情好了许多,还去了坤宁宫,陪皇后用膳,听她絮叨恭王的婚后生活,听她夸奖恭王侧妃的清雅知礼,这才恍然想起,太子嫡亲的弟弟,那还与宁家算亲戚关系呢。
也不知道太子将来登基,会不会对兄弟手足友爱?!
皇帝离开,皇后立即将太子叫来,问他是否做了让皇帝不满意的事?责怪他不谨慎,若是不谨言慎行,只要还没坐上那个位置,随时都可能被换掉。
太子这才醒悟自己的出格,面对父皇,就该以君视之。
一身冷汗的太子回到东宫,立即召集心腹幕僚做出应对,随后在金河大堤一案的处理上,退居其次,低调了许多。
皇帝回到昭阳殿,立即让人拟旨,着人快马送出。
腊月十八,在发配队伍还有半个多月就能抵达南浔的时候,传旨的官员追了上来。
“陛下有旨。”
所有人诚惶诚恐,发配好歹有性命在,这是发生了什么变动,要谁的命来了?
“吾皇万岁。”
传旨官满意地看着他们,很快将旨意传达,宁世昀傻傻地趴在地上没动静。
“宁大人,接旨啊。”
“哦,哦,不好意思,没反应过来。”
“恭喜大人,苦尽甘来。”
王氏赶紧送上谢礼,传旨官非常满意,没想到追到这里传旨还有厚厚的谢礼拿,不错。
“宁大人改为贬官,贬往丹雅城做县令,七品,尊夫人诰命不降,仍是宜人,恭喜啊。”
“皇恩浩荡。”
“另外,陛下许大人自选两人带上帮忙,赐八品的官凭,你看这里可有得用的?”
这一下,所有被发配的心都提了起来,虽然不敢大声喧闹,可小声自荐,目光殷切,让宁世昀汗颜。
“那就还是劳烦周主簿、章司仓,可愿随我去丹雅城?”
丹雅城在西北,风沙大,但是好歹是去做官,不是发配。
周主簿、章司仓“噗通”一声跪下:“甘愿随行,我等叩谢皇恩。”
传旨官将官凭、官服都交给了宁世昀他们:“即刻转道西北吧。”
送走传旨官,宁世昀有些无法面对其他人,可那些人不会怪他没有选他们,陛下只给了两个名额,他们与宁世昀以前也没有交情,没道理怪他。
“恭喜大人。”
四名差役上前道贺,没想到宁大人还有这般际遇。他们送了多少人去南浔,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传旨官带来了新的发配文书,宁世昀的已经去掉,差役也将周主簿与章司仓的做了说明,传旨官加了印信,否则,差役难免背上私放罪人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