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在城北带了半个月的课,给那几个屁孩讲的口干舌燥,还提心吊胆怕被人发现来找茬,才勉强攒够谢弈一个多月的学费,怎知世事难料,晏江突然病倒,单是三天药费就去掉了一半,现如今天热了,东西也得一样样的往家里添,日又过得紧巴起来。
谢锦想着自己就算到太学念书也没什么用,照样还得到城北去谋生,不然单靠那每月二两银的月俸,她完全养活不了一家老。
在外边等了一会,谢锦收拾了点东西,捡了十两银的银票塞到怀里,谢弈便从东屋出来了,看她的眼神还带着戒备,叫谢锦没得好笑。
锁了正屋和大门,两人站在门口,谢弈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阿姐,放江哥哥一个人在家成吗?”
“没事,他现在就跟个睡美人似的,又不会长腿跑了,你试了衣裳就早点回来。”谢锦是知道晏江现在的情况,那是睡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怎么招他喊他都不会醒来,可不就是个睡美人么。
谢弈听了她的形容词,忍不住撇嘴:“江哥哥是男,怎么能叫睡美人,粗俗。”
嘿,这臭,让他一回还得寸进尺了。
“怎么就不能叫了,他不是美人吗?”
“那也不好听。”
“又不是叫你,反正你又不是美人。”
“你跟我长的一模一样,我不是你也不是。”
“嗬,你胆肥了,我这样的样貌你敢不是?”
“……”
姐弟俩一路斗着嘴出了巷,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后,院上方传来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院中绿树的枝丫微动,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东屋门口那块青石旁。
国丧期将过,城东有许多热闹的地方又重新装点起来,只等着两日后重新开张。
谢弈虽是来过城东,也去过城北一次,但他那时哪来得及细看,现在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被这些繁华的东西绕的眼花缭乱。
谢锦来城东的次数多了,对眼前景象是见怪不怪,拉着谢弈进了一家成衣铺,给两人都挑选了两身合适的薄衫。
许是在这个世上,双胞胎不怎么常见,那掌柜的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有点稀罕,跟在两人后头瞧,口中笑道:“谢公,这可是你兄弟?长的真是一表人才啊。”
谢锦笑笑,虽然她还没从谢弈这个年纪上看出什么一表人才来,不过夸的是自己的弟弟,心里难免高兴:“掌柜的廖赞了,我兄弟是长的比我好,个头窜的也快,再扯两身大点的吧,省的我回回都来。”
“那好啊,这位谢公快到这边来挑挑样。”掌柜的把谢弈拉到了另一边衣衫旁,叫他去选衣服。
谢弈知道是给晏江买的,看的也仔细,谢锦就在柜台处等着他,看着外头的人来人往的繁盛场景,本是随意瞟着,门外头却突然略过一道的熟悉身影。
第一二八章 无题
突然出现在院中的黑衣人并没有在青石旁多久留,上前一步推开了东屋的门,他的视线立即聚焦在床上。
晏江躺在床上毫无动静,睡的安稳,就如同谢锦和谢弈每次进来看他时一样。
黑衣人脚下没有一丝声音,几步走过去,将床头摆设看了一眼,便伸手要将晏江扶起来。
正在这时,斜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拦住他,快若闪电,紧接着并不算黑暗的角落里竟然慢慢显出一个人影来。
“周,你要带公去哪里?”
那黑衣人身形一顿,往角落里看了一眼,才放下晏江,站直了身,将头上的兜帽摘下,露出一张脸来。
是张很平凡的青年面孔。
周见怪不怪的看向那暗中的黑影:“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才来的。”那黑影应了一声,随后又问了方才的问题:“你要带公去哪?”
周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五皇府。”
“去找陈顼?”黑影声音尖了起来,即便看不见脸,也能听出他此刻已经是皱着眉头的:“你带公去找他干什么?”
“这自然是公吩咐的。”周轻“哼”了一声,见黑影似乎不怎么相信,从怀中摸出一纸书信扔过去,口中略带轻蔑道:“我一个月前面见公,他那时便已经告诉我,若国丧期过他还不能醒来,就带他到五皇府上去。”
黑影展开了那纸书信,但见上面寥寥几个字,正是周所的意思,也是晏江的笔迹,他这才相信了八分。
晏江手下势力纵横庞杂,宛如巨大的根须一样盘虬在这万里江山的地底下,他们很多都不认识彼此,亦不知是敌是友,唯一相信的也只有晏江的手信。不过即使这样,黑影也并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周。
“公信上是国丧期过,如今还有两天,你现在就行动,岂不是违背了公的意思?”
“你我都知公有眼疾,何时会醒就是连公都无法预测,他是吩咐我国丧期过再带他走,可眼下公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这两天在这里也是无用。”周又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道:“到了五皇府上,起码能好好调养一番,公在金陵遭了一番重创,至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听到这里,黑影就沉默了一瞬,也想起了开春在金陵时的情景。只是这次他任务提前完成,便早来了这个院两天,亲眼见着谢锦两人对公无私的照顾,若这两天就能醒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周完话之后就没再管他,收回那纸书信,动手将晏江扶了起来,就要带人走,那边黑影又连连喊道:“哎哎哎,你这带人走了,都不一声吗?”
“砰!”
周没有话,却是甩下了一个重物落在桌上,发出磕撞声响,紧接着人就不见了踪影。
黑影略带好奇走上前去,将那盒打开来看,见里面一排排整齐的都是银,嘴里发出“嘁”的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这个,公就只值这么点钱财么?”
黑影将那盒合上,转过头四下看看,见到桌上有一叠纸,便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毛笔,沾了点干墨,龙飞凤舞的在上面写了句话。
写完后自己拿起纸张瞧了瞧,脸上满意,嘴里发出“啧啧”两声:“我倒瞧那姑娘挺好的,对公也有点意思。留个信在这儿,免得她好找。”
***
谢锦在铺里看到外边的身影,认出是段犹然,身站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段犹然恰好转过头,也看到了她,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谢大哥哥。”段犹然唤了一声,迈着腿跑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书童身刹住,赶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追上他。
段犹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但已经具备了相当好的容貌资本,一看长大便是个倾城公哥,大眼睛骨碌碌的冲着谢锦打转。
谢锦这些日忙着,都没有去过一趟城北书画坊,也没有找人过去给,此刻见着段犹然正心虚着想着解释的话呢,家伙便已经开口先道起了歉:“谢大哥哥,对不住,我这几天都没有去找你,你别是忘了我了吧?”
谢锦一听,脑转的飞快,把要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半弯下身笑道:“怎么能忘了你,虎呢?怎么没看见他?”
“今天我跟我娘一起出来的,没跟虎一起。”段犹然伸手指了指后面的一家茶楼,道:“她在那边跟人一起喝茶呢,我闲闷,偷溜出来的。”
谢锦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后头的那家茶楼,瞅瞅牌匾,认出了这是初来建安时,她和晏江一起喝过茶的地方。她估摸着段犹然跟段傲筠得有一层亲戚,但确定不了具体是什么样的亲戚,就蹲下身来声问道:
“你娘是哪位啊?”
段犹然身后那个书童立即像看贼一样瞧着她。
倒是段犹然不觉得有什么,脸蛋上带些奇怪之色:“我娘没去找过你吗?她以后不叫我去书画坊,让你到家里来做客呢。”听了这话,谢锦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抬头看了看那个站着的书童,她带着点不确定问道:“你娘,该不会是段大人吧?”
段犹然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
谢锦一时不知什么感觉,盯着段犹然的脸,颇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味道。她也曾猜测过段犹然跟段傲筠会不会是母,不过因这两人的年纪差有点问题,一时不敢确定。现在看来,段傲筠是晚婚晚育啊。
如果他们俩是母,也就难怪段傲筠会找上门来了,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要去段家做客,还是有点距离的。但段傲筠既然举荐她入太学,便是相信她的才能,她心中亦也不愿碌碌无为,更不会放弃这个往上爬的机会。
“好吧,你不能来书画坊,那我以后就会去你家做客。”谢锦笑眯眯的许下诺,又道:“不过若是你再有功课上的难处,就让你的书童到太学找我好了,我定当予你详解。”
第一二九章 人不见了
段犹然是趁着段傲筠与人聊天的空档出来的,书童又在后头紧跟着,不便多出来晃荡,跟谢锦聊了几句,约好以后相见,他就迈着腿跑回去了。